商明宝两只手一块儿摆了摆,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偶尔碰到斐然哥哥,下次还不一定呢。”
向斐然掏出手机递过去,老神在在言:“既然这么有缘份,不如加个微信。”
商明宝:“……”
看她面红耳赤,向斐然的眼神又那么意味深长,兰姨哪还敢再看热闹,忙找了个理由走了。
商明宝很久没登陆,弄了半天才注册上一个信的,嘴里叨叨咕咕地翻旧帐:“那时候吃饭要加你你不加,还说打电话也是一样……哦,现在怎么要加啦?”
向斐然睨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实话:“那时候以为你有男朋友,怕自己犯道德错误。”
“……”商明宝目光乱瞟,“你想得美,你以为想犯就有机会犯?”
向斐然垂眼,勾了勾唇,“是你自己说的,从十六岁开始就特、别、喜欢我。”
兰姨一边洒扫庭院侍弄花草,一边不住地回眸瞄他们。人老了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快呀,一不留神,几年几年的日子跟溜冰似的,出溜儿一下就从眼底下溜走了。看到他们,兰姨止不住地回想那年那月,那时候的商小姐比现在瘦弱许多,穿什么腰际袖口都显得空荡荡的,跟斐然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对过几眼——
怎么就走到了一起了?
等到商明宝与向斐然转了个方向时,向微山终于看到了她的正脸。
不会错的,那年夏令营的一瞥,他坐在库里南的驾驶座里,而她在院内,瞪大眼睛一脸吃惊地看着她。
向微山一句话也没说,从倚着窗边的姿态中站直身体,推向联乔去阳台晒太阳。这之后半小时,他与向联乔只聊家常,说他在向斐然这个岁数时都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了,安了心,才能更无后顾之忧地去做研究。
他的意思很明确,向联乔岂能听不出来
“爸爸,”向微山为他整理腿上薄毯,垂着眼,“斐然因为我和小月的缘故,有些自我封闭,能帮的,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定会帮。他那时少不更事,很多情况不清楚,恨上我我也不怨,但爸爸你是清楚的,我也有我的苦衷。”
他抬起眼,正视着他,一字一句:“何况,要是斐然能回到我身边,由我来照顾,我想您也会更放心,否则,他将来孤家寡人一个,您怎么安心呢?”说完,他戴着第三枚婚戒的手,在向联乔苍老的、静脉浮肿的手上,十分轻缓地拍了拍。
不等老人回答,他起身告辞。
·
与向联乔一起吃过了一顿正式的午饭后,商明宝装模作样地先行告辞。回到酒店,她要求了两个小时的延迟退房,狠狠补了一觉后打车去机场。
三点多时,她在登机口见到了走过来与她汇合的向斐然。
这人又穿回冲锋衣了,自耳塞垂下的银色耳机线随着脚步晃荡,嘴里咬了
个机场饮水处的纸杯,一手揣裤兜,一手在手机上打字。背上的登山包显然是顶格装了满仓,但他走得散漫从容,一路过来十分引人瞩目。
见了商明宝,向斐然冰冷的五官和气质都有了微妙的变化,源自于他眼角眉梢和唇角的丝丝笑意。
向斐然收了手机,将纸杯捏扁扔了,将商明宝整个抱到怀里。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商明宝要被他背上的重量压死了。
“你刚刚干嘛呢?跟谁聊天?”她盘问。
向斐然解开包扔到脚边:“升了个舱。”
“嗯?”
向斐然摸摸她脑袋:“怕你又跑过来跟我挤。”
机上还有空位,他没太犹豫,升到了头等舱。昨晚上商明宝很晚才睡着,因为坐了二十个小时经济舱的腿很酸胀,向斐然帮她捏了很久。
他是专门学过的,出野外很需要这点运动康复科的知识。只能说,他手法独到,力道不留情面,商明宝怕把整座山的人都叫起来,只能一边咬被角一边捶枕头一边在他手底下哼哼唧唧。向斐然又心疼又好笑,还得跟自我作斗争:“别这么挣扎,硬了。”
商明宝转过脸去,眼泪汪汪骂他:“臭混蛋。”
后面几天还得爬山,向斐然可不想她金枝玉叶的腿又水肿一回。
国内的头等舱跟国际航班的服务不可同日而语,胜在稍微宽敞与安静一些。商明宝上了机就睡觉,向斐然开了笔记本写论文,直写到空姐前来进行下降前的安全检查。
商明宝醒过来,看了会儿他的电脑屏幕,迷茫地说:“看不懂。”
交往这么久,她还没了解过向斐然的研究领域呢,下机后,等行李时她便问向斐然要论文。向斐然让她自己挂梯子去谷歌学术上搜。
蹦出来:
《比较基因组分析揭示龙胆科花冠进化路径与形态建成机理》
商明宝:“……?”
《系统发育基因组学揭示龙胆科物种杂交起源与物种分化模式》
商明宝:“?”
《核基因与叶绿体基因异质性暗示龙胆科频繁的杂交起源事件》
“……”
《多组学数据揭示龙胆科物种蜜腺形态多次起源于形态建成的分子机理》
不看了。
商明宝关掉界面,没有意识到刚刚那些论文都发表在生物学领域内的一区。她单知道向斐然很厉害,但具体的厉害一件件摆在她眼前时,她也确实看不懂,正如她看不懂商明卓的那些实验成果一样。
但这些都不妨碍她捏紧双拳说:“好厉害。”
“看不懂也好厉害?”向斐然低头看她,莞尔道。
商明宝用力点头:“可是为什么都是龙胆科?”
向斐然笑了笑:“因为它很漂亮,也很可爱。”
漂亮易得,可爱难寻,像你。
商明宝不懂:“怎么可爱?”
向斐然自背后抱着她,一手从颈
前揽过她肩膀,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这是灰绿龙胆,漂亮吗?”
这是一簇蓝得很鲜明的花,有点像喇叭花,但似乎比喇叭花华丽。商明宝点点头:“漂亮。”
向斐然亲她耳尖:“晒得到太阳时它才会盛开,天阴时它就自闭,所以,它是一朵会在阴天自闭的花——不可爱吗?”
商明宝认真思考半天,眉心都蹙了起来:“是因为,阴天时它的心情不好?”
向斐然抿着唇哼笑不停,温热的气息落在商明宝耳边,让她忍不住觉得痒。她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你骗我?”
“没有。”向斐然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它确实有这样的开合机制,但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那是为什么?”
“行李来了,上车再说。”
“……”
商明宝托运了一个二十四寸行李箱,她的登山露营设备也在里面。推着行李出了大厅后,他们打车前往高铁站,数个小时后,她来到了这个她从没来过的边陲县城。
但这并不是行程的终点。
一台别克商务车在高铁站路天停车场等着,出站口等着一个容长红脸的中年人,穿皮夹克牛仔裤,耳朵上贴一个薄薄的棉耳罩。
见了向斐然,他迎上来问候:“向老师,冷吧?”
三月份的云南北境,确实是冷的。这种冷与纽约不同,纽约的冷也是喧嚣的,雪籽里裹着汽车尾气与粉尘,这里却是清澈的冷冽,呼吸里似乎有松柏与杉树栎树的香气。
向斐然点了下头,不算生疏也不算热络的神情:“还可以。”
他与这向导见过几次,在他面前的形象是很年少有为、禁欲正派的。
正要介绍商明宝,向导目光转到她身上,主动问:“这是您的学生?”
他的猜测很合理,因为向斐然之前找他带队都是为了课题考察,那能正大光明跟在他这位老师身边的,除了学生和助理,好像也没别的身份了。
向斐然正想说不是,商明宝却雀跃地、抢先一步地、抿唇明目,矜持地点一点头:“我是向老师的学生,我叫明宝。”
向斐然:“……”
“哦哦,明宝小姐,你看上去这么年轻!”向导被她唬住,热情又敬佩地双手去握她的手。
他接过了向斐然手里的行李箱,先行一步领着路去停车场。
向斐然微挑眉,云淡风轻地说:“好了,babe同学,现在在他面前,你是我学生,我是你老师,帐篷不能睡同一顶了,明天开始自己背吧。”
商明宝:“…………啊???”
向斐然站住,戴着半指手套的指尖点点她不争气的额头:“商明宝,你见过哪个老师睡学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