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屋敷茂树早早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
这很正常。
有着他们一族血脉的男性本就活不了太长,自懂事起就得学会掐算自己剩下的时间。
寿命短暂,也就意味着留给下一代成长的时间不会多。
因此产屋敷茂树只能缩减下代当主千明的童年,尽快将其培育成合格的首领,并在离世前尽可能留下一个下代当主能够直接上手的鬼杀队。
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
他的大儿L子千明能力相当出众,即便在历代鬼杀队首领中也绝对属于顶尖的那一批。
而在千明尚未成熟之前,他的妻子遥叶会从旁辅佐。
作为家主的产屋敷茂树已经完成了自己应尽的责任。作为丈夫和父亲,他也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最好。
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向妻子和儿L子告别完了,产屋敷茂树又拍着自己小儿L子的手,那张已经看不出原本美貌的脸勾起一抹一如既往温柔的微笑,发出了轻到几乎很难听清的声音。
“二十七,在产屋敷一族的男性中,我已经很长寿啦。”
老实说,他其实不愿意将这个并未继承产屋敷诅咒之血的养子扯进他们一族那令人绝望的——以脆弱的人类之躯对抗近乎不死不灭的恶鬼——宿命之中。
他和千明是迫不得已,但天生不凡的神之子明明可以度过自由肆意的一生。
当年降下神谕的那位神明大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将律交由他们这被上天厌弃的一族抚养?
产屋敷茂树始终没能想明白。
与初见时给人的冷漠非人感不同,律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会因为家人的苦难感到痛苦。
这样的孩子,在他们一族中长大,是要吃苦的。
大概是想要叹气,产屋敷茂树喉间发出一道短促的抽气声:“遥叶和千明都很担心你,这次回来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产屋敷律杀鬼杀得很勤。
由其是近半年,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似的,一刻也没停歇,创造了鬼杀队大半的kpi指标。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嘱咐去休息了。类似的话听了不知多少遍,因为不擅长撒谎总是沉默以对。
可这次,产屋敷律却感到了疲惫。
这股积压了许久的情绪来得太过汹涌,以至于他眼前因为一股热意慢慢染上了轻盈的模糊,金眸里溢出的水珠一颗又一颗地落了下来。
他有些迷茫。
这是……
眼泪?为什么?
父亲会死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看到了。
他甚至能够精准地估算好死亡时间,并赶在这之前回到家见上对方最后一面。
“哎呀……”产屋敷茂树无奈地叹息一声,安慰道:“人都是会死的,我也不过是比其他人早了些……好了,我会一直在彼世等着你们……”
他的声音愈发微弱,那双暗淡发灰无
法视物的灰眸上的眼皮努力弹动了几下,最终却也只能无力地缓缓闭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啪嗒一下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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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本该就这么沉寂下去,就像是它送走搬来这座宅子后的每一代产屋敷当主一般。
大概是因为多了个送行的人?这次的死亡比起以往要多了分热闹。
也许是回光返照,产屋敷茂树那双早已失明的眼睛猛得睁开:“我看到了!律,看到了——”
他的手抬了起来,在空中胡乱比划着,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产屋敷一族似乎有着些微的「未来视」,偶尔能看到一些忧关家族存亡的启示。
这大概也是他们家业不败,每逢被鬼王寻到踪迹,试图解决恼人的鬼杀队首脑时都能逢凶化吉的原因之一。
而这次,产屋敷茂树看到的是更加令人振奋的东西:“我们一族的宿命,终结了……终结在你手里啊!律——”
迎接死亡之前看到了生的希望,他激动得眼角溢出了泪水,失明的双目都好似重新沾上了点点灵光。
产屋敷茂树终究是不甘的。
谁能平静地接受自己早早死去呢?没有人能做到的。
可他没有时间了。
“嗯,我会的。”
产屋敷律抓住对方在空中胡乱比划的手,按在侧脸上蹭了蹭。那是对方自己躺在病床上,却总是颠倒了处境般用来安抚他所用的招数。
他的声音很是轻柔,听着仿佛同样染上了产屋敷一族特有的奇妙亲和力。
“我会杀了他的,父亲。”
“啊……”
张着嘴发出意义不明的长叹,产屋敷茂树终于肯闭上眼睛,死在了二十七岁。
与鬼杀队当主的身份和责任一同移交给他血脉相连的亲生儿L子的,还有另一个东西——
散发着不详与死气的雾气,在那双手脱力下垂的瞬间从已经死去的产屋敷茂树身上剥离,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从一对金眸前闪过。
产屋敷律猛地抬起手,试图抓住那朝着自己兄长袭去的灰蒙雾气。
他赶上了。
可那团常人所不能见的雾气穿过他的手心,直直地射向对此一无所知的千明。
产屋敷律的速度很快。
手不行,还有身体。
可那团雾气还是穿过了他,如附骨之蛆般缠在了千明身体各处的器官上。
就像是它对产屋敷茂树所做的那般,以难以觉察的速度蔓延扩散,并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摧毁这具本就不够健壮的身体。
那是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