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安人如其名,是个十分安静的后生。用薛怀的话来说,那便是心如止水、沉稳得当。
薛怀与瑛瑛皆是一对爱女如命的夫妻,替阿竹择夫婿时都没有把目光放到高门大户的子孙上,而是从依附承恩侯府的寒门中选择。
瑛瑛自知晓阿竹不愿意嫁人成婚之后,便歇了迫着女儿当个贤妻良母的念头——她自己也是女人,明白活在这世道上女人要比男人艰难许多,只要她与薛怀能为阿竹撑起一片天地,流言蜚语便砸不到她身上去。
谁曾想阿竹竟自个儿与徐如安通起了信,还相约着一同去京郊外散步闲聊。薛怀与瑛瑛自然乐见其成,便点了几个靠谱的婆子和小厮,要他们寸步不离地跟在阿竹身后。
当日黄昏时,薛怀才下值回府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带着阿竹回府的徐如安,他躲在影壁后瞧着那后生彬彬有礼地辞别阿竹,而后头也不回地驾马离去,阿竹则立在台阶下注视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肯挪动身子。
薛怀那时便生出了股心上珍宝被人窃取的不适感,且他如今才觉得这徐如安性子太冷清了一些,怎得送了阿竹回府后竟连头也不回一次?
他难道,并不喜欢阿竹?
夜里,薛怀与瑛瑛提起了此事,并犹豫不决地说:“阿竹性子单纯,若是再与徐如安接触下去,只怕会心悦上他。”
小辈的儿郎儿女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最好,可若是只有阿竹一人情根深种,往后的日子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薛怀舍不得。
瑛瑛听出了薛怀的担忧,淡笑一声才道:“阿竹的性子夫君还不明白吗?这丫头可倔强的很儿,若她真对徐如安有了情爱的苗头,咱们出言制止的话她反而会固执地往里头钻去。再说了,阿竹翻过年也是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了,有些事咱们不能再替她做主,只有让她自己去体悟了一回后,她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好在她与薛怀能永远站在阿竹身后,给了阿竹一次试错的机会。
薛怀默然无语,到底是听从了瑛瑛的话,没有插手阿竹与徐如安之间的事。
大约两个月之后。
薛怀难得休沐,便陪着瑛瑛在庭院里种花种树,忽听得廊道上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定睛一看便是阿竹领着丫鬟奶娘们来了松柏院。
瑛瑛忙丢开了手里的器具,笑着对阿竹说:“跑慢些,仔细摔了。”
阿竹笑盈盈地凑到薛怀与瑛瑛身前,撒娇般地说道:“爹爹、娘亲。”
薛怀挑了挑眉,笑着问:“莫非是缺银子使了?可是又瞧上了什么钗环?”
阿竹摇摇头,素白的脸颊霎时如腾云偎霞般嫣红了起来,半晌才见她扭扭捏捏地说:“女儿想和徐如安成亲。”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薛怀与瑛瑛砸晕在了原地,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后,皆咽了咽嗓子,问她:“你可是说真的?”
阿竹点头如捣蒜,笃定又真挚地说:“是。”
*
婚事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薛怀与瑛瑛为了嫁女(),几乎将半副身家都舍了出来,为阿竹凑了一百八十八抬的嫁妆。
也有人在背地里说承恩侯府做事太豪奢放纵,只怕连天子嫁女也至多安排个一百六十八抬嫁妆,薛怀却要凑出一百八十八抬来。
薛家财大气粗,只要薛怀与瑛瑛不去管这些流言蜚语,便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阿竹出嫁前夕,涧哥儿从鹿麋书院回了京,一回京就得知了姐姐要嫁人的噩耗,惹得他在瑛瑛跟前大哭了一场。
瑛瑛安慰了涧哥儿一番,左不过是说即使阿竹出嫁了也还是他的长姐,他们永远是一家人,这一点不会改变。
涧哥儿说到底也不过是小孩罢了,虽在外被人称一句薛家小爷,也一贯在人前维持着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可在家里却是黏着长姐的小哭包。
打发走了磨人的儿子后,瑛瑛便与小桃等人提起徐如安的家境:“家境还算殷实,好歹在京城里有个三进的宅院,不至于让阿竹吃苦头。”
这话不过是她在自己安慰自己而已,徐家即便再殷实也比不过承恩侯府家大业大,且做女儿与做人媳妇的日子又不可同日而语。
就这样,瑛瑛怀揣着诸多不舍与怆然,将女儿嫁去了徐家。
大婚之夜,徐如安驾着枣红色骏马,身着一身暗红色织金纹锦喜袍,从薛怀的手里接过了俏丽姣美的阿竹。
喜婆们簇拥着阿竹走出了闺房,走出了后院,走出了承恩侯府,也走出了薛怀与瑛瑛的庇护。
瑛瑛一直在强忍着眸中的泪意,可无论她如何忍得,终是在锣鼓声响起的那一瞬红了眼眶。
三朝回门那一日,薛怀瞧见了满脸红晕的女儿,悬着的心才略安定了一些,他将女儿赶去了瑛瑛那儿,拉着徐如安去了书房,反复地嘱咐他要好好对待阿竹,不可让阿竹伤心。
徐如安毕恭毕敬地应下,也如他对薛怀做出的承诺那般,三年之内没有纳妾,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收用。
阿竹自觉无比幸福,以为她与娘亲一般撞了大运,遇上了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夫君,即便徐如安有一些漠然、有一些内敛,甚至于有一些看不透,她也全然不在意。
寂寂深夜时,阿竹总是与徐如安相拥着入眠,她以为两人不着寸缕地紧紧相贴时两颗心便能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