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辛苦了,”在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后,乔卿拍拍手对大家伙说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等下去外面领。封哥,你跟我来一下。”
刚卸完妆的封缙云结束了和工作人员的交流,起身走过来,又被乔卿一路拉到了导演帐篷里,还神秘兮兮地拉紧了帘子。
“怎么了?”
封缙云因为他的举动心跳加快了一拍,他不动声色地快速扫了一圈帐篷内的摆设,在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遗憾地收起了那点小心思。
看来不是他想的那样了。
“没什么,”乔卿把他按在座位上,看神色似乎有些纠结,“就是有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前两天夏情不是还在群里说,我在你面前完全没有底线的吗?”封缙云伸手把人搂进怀里,颇为好笑地说道。
在片场忙碌了一天,情绪又一直沉浸在那种极端的状态下,骤然放松下来,封缙云只想好好抱一会儿乔卿,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就好。
男人把脑袋埋在乔卿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吧,只要不是想跟我分手,我都答应你。”
“怎么可能,”乔卿眨了眨眼睛,“我是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搂着他腰身的手臂霎时僵硬了。
两秒钟后,封缙云猛地推开他,身体后仰,脸上惊愕的表情精彩得让乔卿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虽然只是为了白嫖拉赫曼的新婚礼物,但你这个样子让我都有点受不了了——可爱的有点过分了啊,封先生。”
“等,你刚才叫我什……不对,你再把之前的话说一遍,你要跟我干什么?”
封缙云急切地抓住乔卿的肩膀,但乔卿笑得太厉害了,一头小卷毛都像是炸开了一样,趴在他身上笑个不停,好半天才在封缙云幽怨的眼神中渐渐停下来。
“没跟我开玩笑?”封缙云屏住呼吸问他。
“没有,”乔卿的嘴角仍是上扬的,但也坦然告诉了封缙云实情,“拉赫曼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个潜水艇,说是要给我们当新婚礼物,你知道的,剧组接下来有两场戏正好需要这个。”
封缙云沉默了片刻,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当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啦,”乔卿说,“这可是潜水艇哎!更别提拉赫曼给我发了他那艘的型号,这可是租都租不到的军用玩意儿。”
封缙云神情中隐隐透露出失望,但还是同意了:“好吧,不过得跟剧组说明白,最好跟每个人都签个保密条例……”
“那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乔卿歪头看着他,眼中泛起掩盖不住的笑意。
封缙云和他对视了几秒,眉毛渐渐拧了起来,却不见了失落之色:“你故意逗我?”
“你才发现吗哈哈哈哈!”乔卿憋不住了,笑得十分嚣张,可这次没笑多久声音便戛然而止——因为被封缙云强硬地堵住
了嘴巴。
乔卿刚开始还能从容应对,过了一会儿实在呼吸不过来了,就伸手想要把人推开。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解释道:“虽然很突然,但我觉得,就这样办一场婚礼也不错……听说当地可以领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咱们也可以办一张……争取在你状态最好的时候……”
拍摄进度过半,封缙云已经基本摸清楚了该如何饰演一个疯子,一个不择手段的疯癫反派,甚至隔三差五的,还会在拍摄过程中加入自己对角色的理解,给身为导演的乔卿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然而真正困难的,是后面主角的大段戏份。
如何去用同样的一张脸,去饰演一个非典型性圣母——这是封缙云当下面临的最大难题。
廖风是一个守夜人类型的角色,他孤独、冷硬、不近人情却也极端理智,因此他能够以一己之力从坍塌的梦境法庭中拯救全人类,却也在反派设计下被全人类背叛抛弃时,依然漠然孑立地走在那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廖风不是圣人,他是个极端的人类至上主义者,为达目的做事不择手段,甚至早已称得上罪无可恕。
但他又比谁都更接近圣人的境界,就像是神话中盗火的普罗米修斯。
无论万世赞歌或骂名,他统统不在乎。
在拿到剧本之后,封缙云和乔卿讨论了近三个小时,最终封缙云说服了乔卿,把所有主角的戏份都移到后期拍摄,而中间的过度阶段,他要抓紧时机,减重至少三十斤以上。
三十斤,对于一个平时就十分注重肌肉锻炼和热量摄入的健身人士来说,就意味着肌肉流逝,不仅之前全部的锻炼都将付诸东流,身体还很有可能还会进入亚健康状态,造成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影响。
但封缙云觉得,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这些牺牲都是有必要的。
“我现在就跟拉赫曼打电话,联系当地的婚庆公司……”
好不容易被放过,乔卿再也不敢坐在封缙云的大腿上了,他刚要起身找个借口开溜,就被男人又拽回了怀里,用力抱住了腰身。
乔卿下意识想要挣扎,却敏锐地察觉到封缙云的情绪不对,不禁安静下来,摸着男人的后颈,安抚地放低声音问道:“怎么啦,哥?是最近太累了吗?”
封缙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
他其实想了很多,关于不久后那场突然的婚礼,关于乔卿是怎么看待将来媒体记者对他们关系的报道,以及关于后半程的拍摄,身为导演的乔卿会不会和身为爱人的乔卿对他有不同的看法。
但他并没有提这些,只是抬起头,看着乔卿疑惑中混杂着担忧的双眼轻声问道:“下午的最后一场戏,你来代替摄影师拍我,好吗?”
乔卿答应了。
今天下午的最后一场戏,是一场床戏。
那个疯子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廖风的人,为他准备了一场精心设计的梦境。廖风在这个梦中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却拥有曾经的他渴望而不可及的生活——
一个漂亮温柔、满眼都是他的妻子,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以及几位能与他把酒言欢的知己好友,和关心爱护他的父母长辈。
廖风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这是个陷阱,可如果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他要面临的不仅仅是一无所有的冰冷人生,更是全人类的指控。反派依靠自己和廖风完全一致的生物信息,将自己的所有罪孽都推到了他的头上,自己则逍遥法外,站在悬崖边笑看他的垂死挣扎。
就算是梦,也比彻底绝望的现实要好,不是吗?
即使心如磐石如廖风,在回家后看到梦中的妻子,也是自己少年时期的白月光穿着一袭红色长裙,依靠在床头朝他绽放出盈盈笑容时,也会控制不住地愣怔一秒,藏在袖中的匕首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亲爱的……”‘她’轻声问道,“你爱我吗?”
廖风嚅动了一下干涩的唇,眼神似乎恍惚了一下。
比起几年前,他已经瘦了很多,但饱经沧桑的面孔上仍能看出曾经的风采与俊美,廖风安静地走向床边,单膝跪在那鲜红的床单上,朝妻子伸出了手。
——这是梦,他告诉自己。
梦又如何?
那个疯子在耳畔低笑:看,只要你吻上去,她就是你的了。
——这是梦!
廖风猛地甩了一下脑袋,掐住妻子的脖颈,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
可是你的刀在颤抖,疯子不屑地说。
可悲的懦夫。
不,不……
男人的眼中倒映着身下人惊慌失措的眼神,他脖颈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裸着的上半身肌肉紧绷着,每一寸皮肤下面都蕴藏着极强的爆发力,像是沉默着翻腾的活火山。
一半的他在撕心裂肺地痛苦哀泣,一半的他在冷眼旁观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手下绝望挣扎,蓬勃的生命火焰渐渐熄灭,和他仅剩的爱情一起,无可挽回地走向死亡。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疯子在气急败坏地冲他怒吼,但廖风的耳畔回荡着无数杂音,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只能感觉到妻子握着他手腕的细瘦手指褪去了最后一点温度,她仍用那种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苍白的肤色就像是此刻他的脸庞。
一滴泪水落在了冰凉的眼睑上。
廖风猛地挥下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