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心情不好,下午的汇报恐怕遭殃。
“今天人有点多,可能因为知道邵董你要过来。”金总解释。
商邵目光也未抬:“无妨。”
金总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想瞄一眼他屏幕的冲动。
聊工作?太久了,不是他那种言简意赅的风格。如果交流内容超过十句一百字,他会选择直接电话。
聊私事?但又为什么眉头轻蹙,好像被为难到的模样?
商邵确实有被为难到,因为应隐通过好友后,发了一条语音。
邵董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人生第一间办公室就在中环天际线顶端——
从没有人,敢给他发语音。
沉默一息,他纡尊降贵,决定浪费人生中宝贵的十秒去听一听。
手机贴面,应隐的声音就响在他耳畔:“商先生,向你道午安。”
她的声线清丽,但底下微微沉了一层音色,动听且耐听。但商邵此时此刻只关注到另一点。
顿了一顿,他直接拨出电话:“怎么哭了?”
没避着人,一旁金总和其他随行高管侧目而视。
搞不懂。
问女人,太冷峻。问家人,太冷淡。问朋友,太郑重其事。
搞不懂。
应隐一边接着他的电话,一边不自觉将外套拉链拉到顶。攥着银色拉片的手指很用力,指骨泛青。
她在这一刻不知道自己醉没醉,只知道自己的呼吸放轻,听到他声音那一刻,甜米酒的酣热涌上脸颊,让她眼底一片滚烫。
“商先生怎么知道?”她屏了呼吸。
商邵轻描淡写:“耳朵还没聋。”
“好厉害。”
“……”
商邵确定她醉得不轻,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心情不好?”
应隐被戳穿心事,鼻音很重地“嗯”了一声。
商邵的一声哼笑若有似无:“倒是比清醒的时候诚实。”
应隐听不出他的嘲讽,没头没尾地问:“商先生可以抱得起几斤的女孩子?”
商邵被她问得一怔,实在理不顺她的脑回路。
脑中不是没有浮起影像的,但那只是很模糊而转瞬即逝的一帧。
他定了定神,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不动声色地避开:“你醉了,应该去睡一觉。”
“商先生,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很会跳舞?”她话题更跳。
终于排到窗口,一众高层都请他先,商邵掌着手机,另一手抬起,无声而散漫地轻挥了挥,请他们先去,自己则退到一旁。
“没有。”
“上一次,陪你跳舞的那个女孩子,你还记得吗?她说你教了她两支舞。”
“不记得。”商邵淡漠地回。
“她叫阮曳,是我公司的后辈。”
“怎么,你要介绍给我?”
高管们取了餐,鱼贯从他身边离开,脸上都是笑容,心里都是费解。
他们的邵董一脸淡漠,看上去意兴阑珊,但他愿意浪费时间闲聊,本身就是一种温柔。
应隐抿了下唇,“如果商先生需要的话,也可以。”
应隐没等到下文,只等到了一声忙音。
电话挂了。
她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又惹他不爽了?
果然是太子爷,近千万的戒指说送就送,不爽的电话想挂就挂。
风吹啊吹,栾树花落啊落,她伸出手去,接住一朵两朵三朵,摊在膝头,捻她们蜷曲的花瓣。
这是短暂的一分钟,但却漫长得足够栾树花落尽。
一分钟后,她再度接到了商邵的电话。
“对不起,刚刚不小心碰断。”
商邵很绅士地解释,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拿手机,几步路走得从容,但满食堂的员工都在看他。
“以及…”他漫不经心地停顿。此刻身边没人,他低沉念她:“应小姐。”
“嗯?”应隐屈膝抱着,等他下文。
“我中意的人,我自己会主动去认识。”
阮曳是新签进公司的后辈,艺名有些拗口,但算命的说这两字旺她。她刚毕业的年纪,二十二岁,已经演过一两部网剧女主,积累了些人气。
阮曳第一次跟她同乘一车,没料到她这么好说话,一点大牌都不耍,不由得卸下了心防:“姐,你去这种场合,助理保镖也一个都不带吗?”
她虽然刚开始当明星,但出门好歹也有三四个前簇后拥呢。
应隐笑了笑:“那你怎么没带呢?”
阮曳嘟了下嘴:“主办方不让。”
“那不就对了。”
“你也不能开后门当特例?”阮曳问,眼睛闪亮憧憬。
不怪她有此一问。
应隐是她们经纪公司最大牌的女星,在二十七岁前就拿下了两座影后一座最佳女配,几乎是小花所能走到的最高高度了,出席这种场合,竟然也连个助理都带不进去。
应隐轻轻颔首:“我也不能。”
“不就是一个有钱人的宴会……”阮曳嘟囔了一下,“有钱人了不起啊?”
“有钱很了不起啊。”应隐简单地回应,挑了挑眉,神情比刚刚有了一丝生动。
阮曳笑了起来,口吻更小孩子了:“可是你自己就很有钱。”
“钱么,”应隐闲聊般轻描淡写:“当然是越多越好。”
滨海公路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漫长的行驶后,眼前景色终于有了变化。
是一座帆船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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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预告了下雨,四点多的海边仍不见阴霾,云层下丝丝缕缕的日光澄澈。港口内,成百上千的帆船游艇停泊着,因为暴雨预警,风帆都被妥帖地束拢在桅杆上。
这是富人的游戏,也是富人的港湾,两个月前却被低调易主。没有人知道这个港湾的新主人是谁。
到了帆船港,也意味着快到酒店了。
港湾对面的山上,那片白色建筑依傍山势,明净的大落地窗倒映出碧海,辉煌的水晶吊灯已被点亮,远远看去,像浮在海面上的金色花火。
车子自港口外的柏油路上一滑而过,阮曳趴着车窗回头望,眼睛瞪得溜圆。
她看到了泊在港口里的那艘超级游艇,纯白巍峨,一眼望去甚至数不清有几层。
想惊呼,但一旁的应隐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便乖乖地将吃惊咽进了嗓子里。
与此同时。
顶楼的贵宾休息室窗前,宴会的主人陈又涵接了一通电话。
对面那道声音低沉绅士:“要下雨,机场那边说会有雷暴,飞机恐怕飞不了了。”
陈又涵失笑着摇了摇头:“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香港。”
香港维多利亚港游人如织,风平浪静。
从维多利亚港看,中环的摩天高楼比肩接踵,组成了世界知名的天际线,而其中一栋挂着商宇集团中心楼标的,高463米。
很少有人知道,顶层的董事办公室里藏着一面海洋观景窗,正在打电话的男人站在玻璃幕墙前,深蓝色的海水倒映出他的身影。
巨大的鲸鲨翩然游过,海水柔荡,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偏过头点了一支烟,被手虚拢的火苗让他的眉眼点亮后又寂灭了下去。
“还在中环,刚开完会。”他吁了一口烟,习惯性地点了点细白烟管下的烟灰。
“飞机飞不了,船在这边港口,你打算怎么准时赴宴?”陈又涵问。
电话里的笑意不明显,匀出一丝慢条斯理的味道:“原来我还需要准时。”
挂了电话,负责宴会公关事宜的助理问:“商少爷这会儿还在总部?从港珠澳大桥过来,岂不是要八点了?”
陈又涵倒不担心。他知道这个男人做事比他更滴水不漏,说是迟到,其实不过是笑谈。
果然,半个多小时后,托管在机场的湾流G550公务机已上了跑道,做好了在雷暴风雨中前往宁市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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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旋转门前,阿尔法的电动车门感应开启,一条着细高跟的腿从黑色缎面裙摆中露出,嗑哒一声,轻轻踩在了大理石地面上。
“应小姐。”礼宾鞠躬问候。
应隐下了车,小巧的晚宴包得体地收在小腹前。等裙摆自然垂落好,她才抬起眼眸,对对方礼貌地轻点下巴:“下午好。”
阮曳从另一头下车,负责接应的礼宾见她鞋跟比天高,机敏地将胳膊递过去供她搭住。
应隐等她跟上,才对她笑笑:“这是你第一次赴宴,别紧张,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阮曳知道自己能来是托了应隐的咖位和面子,也是经纪人看重她,想让她历练。她是想表现好的,但到底没经验,又无视了执行经纪的劝阻,一时间用力过猛,选了一条很大很蓬的纱裙,走路都得自己抱着裙摆,瞧着有种天真的笨拙。
“把裙子放下。”应隐淡然出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