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得?现在连手都不能还了?!
杨婵站在水边,见哪吒傻愣着,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喂”。
瞧瞧,小气到什么程度了?这连名字都不好好喊了。
小气!
不。
娇气!
但刚这么想,他又发现杨婵进了石灰的眼睛到现在都是红的,心里又在想,自己是不是还手还的太重了。
难
() 道真的太过分了?
他竟然开始反思起来。
杨婵在他心里形象实在脆弱,杨婵表现出什么不适,他都会如临大敌,更何况这一次是因为他而不适,哪吒心里有气又不能发作,只能闷着。
于是,两个人都变成了不说话的闷葫芦。
乾元山后,曾经在哪吒口中闲适悠然的乡野之路变得比他们之前的路寡淡许多,除了赶路就是赶路,真遇到渔民,也不停下来,尝一尝哪吒说的美味。
走了一下午,临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终于停下来。
哪吒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说:“天色已晚,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杨婵“嗯”了一声。
这里离陈塘关近,离海又远了一些,居住的都是农户,沿海一带的农田大多地势平缓,土地肥沃。
此时,正是丰收的秋季,田野间稻草繁茂,万风一吹,荡起金色的波浪,田野之间,阡陌相交,犬吠相闻,欢笑声不绝于耳。
哪吒和杨婵走在乡野小道上,哪吒打算寻个农户休息一晚,杨婵等在一边。
田野里,孩子们光着屁股嬉笑打闹,跑来跑去,农妇们提着竹编的篮子,在里面铺了一层布,弯着腰,在松散的泥土里寻找遗落的稻米。
往稻田里的稻草里仔细一看,会发现稻穗长得又干又小,一串稻穗上拨开壳子,里头能吃的稻米少之又少。
杨婵见农妇们一边伺候自家丈夫吃饭,一边帮忙赶着秋收,一边还要照顾那一群不懂事小屁孩,忙得腰都直不起来,便在又一个小崽子瞎跑的时候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
她跟哪吒比起来不算什么,但走了这么一路早不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娇小姐了,抓个还没长到膝盖的小屁孩儿跟玩儿似的。
她双手支在小屁孩儿的胳膊下,在他略懵逼的神情下,像个拿着战利品的常胜将军,在农妇呼唤和道谢声中,走到水田里,将重要物件载到地里。
四处瞎跑的孩子们被她这一“壮举”引去了注意力,下意识跟着她跑,等她把小屁孩儿当萝卜种到地里的时候,其他的孩子也把她围起来了。
她直起腰,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孩子们簇拥了。
农妇们笑弯了眼睛,问她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面生。
杨婵一五一十地说自己是朝歌来的。
农妇们一辈子活在这个村子里,安土重迁,又因殷商总是迁都,对朝歌并不熟悉,只晓得是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在听到杨婵说朝歌离此处有几千里,更是惊讶地合不上嘴。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她们问道。
杨婵答:“走过来的。”
“这怎么能走过来?”她们面面相觑,然后笃定地说,“你一定是骗我们的吧?”
杨婵一字一句地说:“我不骗人。”
她们在这里一通聊,等在一旁的农夫觉得奇怪,便纷纷喊自己妻儿,农妇们因此回过神来。
“呀,”其中一个说,“
我还得翻一翻地里有没有多的稻穗,不然明天家里吃的可就没有着落了。”
杨婵问:“为什么要捡地里的稻穗?”
她们惊讶地看着她,见她懵懂,窃窃私语,有个胆大的问:“你该不是王侯家的公主吧?”
杨婵眨了眨眼睛。
她们见杨婵是真不懂,便同她解释,农人不易,今年大旱,有的水田都干的龟裂了,到了秋季庄稼收成很不好,雪上加霜的是新王登基,东夷和九苗双双叛乱,大王讨伐,向东向南起兵,加重了税赋。
虽然陈塘关的李大人体恤百姓,几次上书怜农,但赋税怎么也减不下来。
把庄稼全收去了,也勉强够抹平赋税要的东西罢了。
农人要种地,要养家,要交赋税,每一栗稻子都精贵着呢。
为此,不能浪费任何一粒稻子,哪怕是掉到田地里的,每一颗都得捡起来。
杨婵听了全部,见他们手上各个粘着泥,连小孩儿的玩具也是泥巴,也跟着捋起袖子,帮忙捡稻穗了。
一开始,他们见杨婵装束整齐,衣着华贵,生怕冲撞了贵人,不敢让她下田,但发现杨婵下田后,捋起袖子,干活干的麻利后又把劝告的话咽了回去。
秋收忙碌,哪怕多一个人也好啊。
于是,等哪吒回来时,杨婵已经跟着这里的农人打成一片了。
他把她拽上来,发现她手上,指甲里都粘着腥味的土,皱着眉,抓住她的手,问她在做什么。
杨婵把手从他的手里拽出来,望向金色的田野,看着忙碌的农人,说:“现在是秋收,今年却大旱,庄稼歉收。”
“所以?”
杨婵手里还遗留了几颗稻穗,她拨开了几粒,里头有好几颗是空的,她怔怔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稻穗,低声说:“要饿死人了。”
哪吒一顿。
杨婵招来田地里一个小孩儿,将空壳除去,留下实心的,珍重地放在他的手心里,然后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交给你娘。”
小孩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欢天喜地拿着实心的稻穗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远方,大海波涛汹涌,海浪拍沙,白色的浊浪翻滚,日头将落,天色阴沉。
天上却连一滴水珠也不曾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