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他还得听着朝廷下一步的旨意。
“杀了孟月池的祖父!刘参是疯了吧!”
张玄易立刻命人快马加鞭赶往淅川,可等他到了淅川,不仅没找到刘参,甚至没找到太尉大人。
升平元年八月,平卢军从刘参手里夺回淅川。
升平元年九月,平卢军在弋阳大破逆贼,刘参转而南下南江府。
升平元年十一月,刘参攻南江府而不得,反被平卢水师截杀于南江,刘参只能带着仅剩的三万兵马向西逃窜。
南江府的山海镇,在逆贼被击退之后,原本带着兵器和船只支援府城的百姓又回到了自家的小镇上过起了和从前一样的渔耕日子。
“这次多亏了骑鹅娘娘保佑,咱们镇子去了这么多男男女女,竟然只有两个人受了轻伤,一个人呛了水。”
来骑鹅娘娘庙供奉的妇人手里端着一碗胙肉,一碗油笋。
“骑鹅娘娘啊,您显灵救了我家的孩子,能不能再灵一次,让我家大囡寻个好夫婿呀?”
妇人在蒲团上盘腿一坐,跟骑鹅娘娘有商有量。
“要是今年我家大囡寻了好夫婿,我给您供奉一整条胙鱼!
在后面排队等着还愿的婆婆婶婶们都撇了撇嘴。
“秦宝鹅,别人也就算了,就你这做饭的手艺,你真把鱼送来,娘娘吃一口就得后悔!”
“你要给你家大囡求姻缘你别来找娘娘,咱们家娘娘找男人的眼光可不咋地。”
又有人笑:“倒是跟秦宝鹅做饭的手艺对得上了哈哈哈哈!”
山坡上的骑鹅娘娘庙一片欢声笑语,穿着布裙的女子牵着马拾阶而上,听见了笑声忍不住抬头去看。
就看见一位胖乎乎的妇人端着两个碗气哼哼地往下走。
“笑娘娘不会找男人,那好歹也是找过了,寻了个坏男人又如何?敢使坏就打断了腿!娘娘眼光不好,娘娘手段狠嘞!笑话我拜错庙的才是真蠢!眼光不好怕什么?手段才是要紧嘞!哼!”
哼哼唧唧骂骂咧咧,妇人步子迈得大,碗里的油汤差点洒出来,她小心避开了牵着马来到姑娘,不好意思地对人笑了下。
女子没有在意,对她微笑点点头,就继续往上走。
庙门前坐了几个一边择菜一边说笑的妇人,见了生人面孔,一个妇人大声喊:
“玉丫!
庙里来客咯!”
等到这远来的女子将马栓好,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已经从庙里冲了出来。
“这位客人是来拜骑鹅娘娘的吗?”
女子笑着说:
“久闻此地的骑鹅娘娘庙是最灵验的,我正好途经此地,前来拜访。”
女孩儿点了点头,她生得和许多自幼生于海边的姑娘差不多,肤色微黑,脸颊泛红,一双眼睛不大,但是亮,穿着一身短袄草鞋,出口是流利的官话:
“我听您说话是北面来的。”
“正是,我从前去过朔北、庐陵和齐州的骑鹅娘娘庙。”
女孩儿有些好奇:“客人去过齐州的新庙?齐州的娘娘庙建得可好么?”
“有朔北的主祭派人督建,自然是好的。”
女人说完,却没有随着女孩儿进庙,而是看向了门前的对联。
“‘红尘浮烈火,炼得百样神’。我曾听闻这里的对联是骑鹅娘娘真迹?”
女孩儿点头:
“你在旁处看见的对联都是从这儿拓过去的。”
女子走到一侧,抬手摸了摸那个“神”字。
初见不知此中意,再见已是此中人。
同样的对联明明已经看过无数次,这一次,女子的心里却格外有感触。
“红尘烈火,于我是什么?”
她自问。
是生而被母弃。
是被关在小庄子里数年。
是在孟家被卡在一个“庶女”的框子里,成了宅院争斗的工具。
是在庐陵苦读多年却连科举入仕的机会都被人轻易毁去。
是在并州想要阻止天下苍生罹难,却眼睁睁看着人心鬼蜮吞灭了最后的希望。
是在原平看着人相杀相食。
是明明立下了战功,却在繁京成了任人摆布的棋子。
是平卢土地上的毁灭和新生。
还是凤城无法阻拦的悲剧?
是她下令毒哑了自己的生父,杀了自己的祖父。
还是她走到了今天仍像是行于白雾?
“烈火漫烧过,怎知谁是我?唯行我道,方能存真。要想历劫成神,有道可走,才是第一步。”
女子自然就是在南江府大败了刘参之后顺便来参拜骑鹅娘娘的孟月池。
此时是升平初年的冬天。
她吃了一碗胙肉就离开了山海镇。
半年后,刘参麾下大将晁勇出走,北渡大江,在武宁的泗州重整旗鼓,带兵七万,直捣繁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