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皮笑肉不笑:“孟少卿说笑了,你们齐人可是连成婚的时候,都要在地上撒五谷的。”
孟昔昭叹气:“那是往年了,最近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不信啊?那你去齐国验证一下呗?
右贤王僵硬的看着孟昔昭。
这就是作为主家不便的地方了。
孟昔昭可以张口就来,反正匈奴人不可能立刻就去查验,而右贤王不能瞎说,因为孟昔昭就坐在匈奴的国土之上,他要是怀疑,出门就能去找证据了。
右贤王:“…………”
算了,斗嘴皮子,他不是孟昔昭的对手,还是效仿先祖,直接当个土匪吧。
右贤王冷了脸,“孟少卿,身为匈
奴的友邦,难道不应该在见到匈奴有难的时候,施以援手吗?”()
孟昔昭惊愕的看向他:“右贤王殿下,你这话是怎么说的,匈奴有难,大齐必来支援!实不相瞒,我国陛下一直都挂念着匈奴的安危啊,女真人骚扰你们的草场,害得你们的牛羊受惊,陛下听说以后,立刻就骂,女真是背信弃义之辈,他以后绝不会跟女真做真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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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贤王:“……”
正常人应该说,绝不会做朋友吧,你加个“真心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准备做表面朋友?
孟昔昭这时候则往前蹭了一点,离右贤王更近了:“右贤王殿下,你们可需要帮助?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修书一封,送往应天府,让陛下派大军来帮你们驱赶女真人!”
右贤王:“…………”
让大齐军队进入自己的地盘,保卫自己的草场。
傻狍子也干不出这么弱智的事来!
右贤王被孟昔昭气的心肝疼,他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但他太会装了,搞得右贤王不上不下,总感觉自己要是当场发怒,孟昔昭就能委屈的掉泪给他看。
可恨右贤王不知道茶言茶语这个形容词的存在,不然他一定要按着孟昔昭的脑袋,把这四个字刻在他的脑门上。
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右贤王还是忍不住了,他怒道:“孟昔昭,你不要岔开话题!我现在说的是马匹涨价的事!”
孟昔昭看了看他,一点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淡淡的叹了口气:“那便涨吧。”
右贤王一愣,直觉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孟昔昭抬起头,用一种十分惋惜的眼神望着他:“只是这样一来,齐国怕是就不能再从匈奴购买马匹了。”
右贤王:“……”
“你们不跟南诏打仗了?”
孟昔昭:“打啊。”
“那你们的骑兵,准备骑着什么去打仗,你们自己养的劣马吗?”
孟昔昭低下头,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指尖,不言语。
右贤王露出得意的冷笑,看吧,还想拿捏匈奴,谁不知道你们缺马呢。
而这时,孟昔昭把头抬起来,苦笑一声:“齐国不产马,培养的马匹质量也不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右贤王正想点头,然后打蛇随棍上,却听孟昔昭话音一转:“所以,我国一直都在努力克服这个困难。”
右贤王:“……”
啥?
孟昔昭看向右贤王,对他憨厚的笑了笑:“其实,右贤王不说,我们也是知道匈奴这些年境况的,我们自己都那样了,匈奴这鸟……咳,飞鸟难存的,肯定也要遭灾啊。右贤王殿下,请您放心,我们大齐人是绝不会记恨你们给马匹涨价的,买卖买卖,讲究的就是一个你情我愿,东西在匈奴手里,你们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我们毫无怨言。”
“只是,”他叹了口气,“我们也需要自救啊。”
右贤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
() 们打算怎么自救?”
孟昔昭看看他,突然抿嘴一笑:“这就不能全告诉您了吧,毕竟是我们大齐的杀手锏,放心,等用到了南诏战场上,您自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右贤王一沾军事就想得多,他正惊疑不定的看着孟昔昭,思考齐国是不是还有什么杀招的时候,突然听孟昔昭一哂:“算了,您一定是十分好奇,大齐与匈奴交好,我与右贤王殿下也交好,我可以给您透露一个小秘密,只是,请您一定不要说出去。”
右贤王:“……”
谁说我好奇了,我不好奇!你自说自话的本事也太熟练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往孟昔昭那边凑了凑。
然后,他就听到孟昔昭小声说:“我们的工匠,研究出了一种武器,可以远程投射,虽然还有不少的弊端在,但它至少能缓解我们马匹紧张的问题,在南诏骑兵冲锋之时,我们可以用这种武器,杀掉他们的骑兵,然后,我们再派自己的骑兵出去交战,既然不能再跟匈奴买马,我们的骑兵数量怕是也要大幅锐减,不过,应当还是够用的。”
右贤王:“…………”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孟昔昭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只能伪装淡定,问他:“今年够,明年还够吗?明年够,难道后年也够吗,孟少卿,你不应该是这么一个短视的人。”
孟昔昭听了,则微微一笑:“右贤王殿下说的没错,可是,谁知道南诏还有没有明年呢。”
右贤王呆滞的看着他。
孟昔昭此人,太能装,哪怕八字没一撇的事他也能装的跟真的一样,右贤王知道这一点,所以,对于他放出的南诏明年就要灭国这种暗示性的大话,右贤王并没有信。
但这也不代表他心里就轻松了。
因为不管明年南诏在不在,假如齐国今年真的不跟匈奴买马了,那明年的匈奴,倒是有可能就不在了。
四百万两的白银,十万石的粮食,齐国皇帝给的肉痛,可匈奴人一向都接的欣喜。
二十年来,他们就靠着这些钱粮发展自己,到了如今,已经成为习惯了,连单于庭管税收的官员,都把这笔钱算在国库的收入当中,每回都是提前一两年,就已经开始规划这笔钱的用处。
要是齐国人真不买了……
大冬天,右贤王脑门上突然渗出汗水。
不仅仅因为他正在担心匈奴的未来,他更担心自己的未来啊!
是他提出来要跟齐国人涨价的,现在涨价不成,反而让齐国人动了取消买马的心思,等单于知道了,哪怕他再会说话,也要被单于活活抽死了!
右贤王顶着冷汗,还佯装自己一点事都没有,突然冷笑一声,用蔑然的口吻说道:“孟少卿,这些是你的看法,还是你们齐国人的看法,这等大事,你做得了主吗?”
孟昔昭本来正在喝水,闻言,他挑了挑眉,然后低下头,从自己袖子里抽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来。
右贤王见
过这个绢帛,齐国太子进宫拜见单于的时候,就拿过这么一封绢帛,上面写的是齐国皇帝给单于的书信,表示公主已送到,希望你们能善待她,两国以后也能继续友好的相处。
右贤王一脸麻木的看着孟昔昭十分珍惜的展开这卷绢帛,看着上面的字,孟昔昭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亲爹。
他崇敬又自豪的面对绢帛:“临出发前,陛下给了我一封密旨,将送亲队伍几百余人,都交给了我,必要时候,我不止能做主,还能调遣这些人,为大齐效力,为陛下分忧。”
说着,他抬起头,对右贤王笑了一笑:“右贤王殿下,不知单于什么时候有空?我进宫去拜见一下,说说不再买马的事。”
右贤王:“…………”
此刻他就像那大草原上的土拨鼠,非常想暴躁的大喊一声“啊!”。
……
孟昔昭从右贤王府出来,表情上虽然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知道,他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金都尉得知这件事,顿时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跑到左贤王的房间,门也不敲了,直接就对着正在养伤的左贤王大叫:“殿下!孟昔昭背叛了我们!”
左贤王:“……他是齐人,何来背叛之说?”
金都尉:“可他最先示好的人是您,现在他却跟右贤王走的近,真是墙头草!”
提起右贤王,左贤王也有点沉默。
左贤王是勇士出身,家世没有右贤王那么高,而右贤王一开始的身份,是单于的玩伴。
他只比单于小六岁,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跟单于更亲近。
左贤王年轻,这么年轻就跟右贤王平起平坐了,而且还居左,右贤王能高兴才怪,这些年也是明里暗里的针对了他很多次,老实说,左贤王并不在乎,他这个人,心胸十分的宽广,要不然能养一百多个养子么,即使这一次自己挨打,也是有右贤王的手笔在,但左贤王其实,并没有多记仇。
他只是很失望。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还是没法让单于完全的信任自己,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挑拨,单于就会朝他也挥起鞭子。
左贤王沉默,而且看着都有点落寞了,金都尉顿时心疼的不行,他半蹲下来,这个姿势既是匈奴表示臣服的礼节,也能让左贤王跟他平视。
“殿下,我不想再看您挨打了。”
左贤王:“单于这次只是太生气了。”
“他再生气都不应该打您!”
连天寿帝那么混蛋的,都没动手打过太子呢,别说天寿帝了,就是那个差点把整个朝堂都送去黄泉路的暴君,他也知道不能随随便便的打大臣,要么骂,要么直接就杀,亲自打人,这是折辱,费力又不讨好的,当然不干。
这可真是……英明的君主都是一样的英明,而昏聩的君主各有各的昏聩。
……
左贤王不吭声,金都尉看着就更着急了,抿着唇,寒着脸,突然,他转身跑了。
而左贤王并没有抬起头,也没有拦他。()
都是匈奴人,谁会没点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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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时候当一条听话的狗当惯了,他需要有人解下自己脖子上的链子,也需要有人推他一把。这个世界上,自发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被迫前进的。
*
第二日,右贤王就把草药全送到了驿馆。
孟昔昭为了不引人怀疑,他不止要了两样,也不止要了十几斤,而是二十多斤,近三十斤,连送货的匈奴人都是扛着麻袋送来的,孟昔昭走过去,打开几个麻袋看了看,不禁挑起眉来。
右贤王速度够快啊……这么多的草药,在应天府一天集齐自然没问题,可在缺衣少食的单于庭,还能这么快凑齐,看来右贤王挺上心。
后面,崔冶披着披风走下来。
匈奴太冷了,这时候大约就是最冷的时候,只是大雪还没来而已,崔冶的身体受不得冻,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待在驿馆当中,因为他只要一出去,双手就会变得像冰块一样,孟昔昭也不敢让他出去了。
看着地上的几个麻袋,崔冶不明白:“你让匈奴人送这些来干什么?”
孟昔昭眨眨眼,回答他:“烧着玩。”
崔冶:“……”
他的眼中冒出一个问号。
除了要留给滕康宁的那部分,剩下的,确实是要烧着玩,浪费也没辙,毕竟他就是这么跟匈奴人说的。
孟昔昭秉承着要么不说谎,要么就做戏做全套的原则,还让郁浮岚出去请楚国公主,毕竟这祈福仪式是给楚国公主的嘛,她在这才好进行。
在逃婚事件发生前,楚国公主跟太子一样,就待在新宫里,哪也不去,可逃婚事件以后,尤其是在右贤王那里都过了明路以后,几乎天天,孟昔昭都要想着理由的,把楚国公主叫来驿馆,让她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再回去。
慢慢的,不管是新宫的人,还是驿馆的人,甚至是路上的匈奴人,都习惯看到这一幕了。
等楚国公主来了,让她端坐在大堂中,孟昔昭还叫了另外的一些人过来。
听了孟昔昭说的,这些人全都一脸懵逼,“咱们大齐,还有这样的祈福仪式?”
孟昔昭:“当然有,而且是从越朝的时候就有了。”
这些人继续懵逼的看着他。
孟昔昭撩起眼皮,沉默的看着他们。
众人:“…………”
这些人还是比较聪明的,一个激灵之后,就反应过来了,然后七嘴八舌跟身边的人说:“对对对,是有这么一个习俗。”
孟昔昭看他们都听话,感觉挺欣慰。
自己的名声在大齐虽然还是臭不可闻,但在这小小的送亲队伍里,已经彻底拔高了,现在即使没有那道天寿帝的密旨,这些人也愿意听他的。连丁醇,都不再避着他走了,发现他有事情的时候,还会出口询问,要不要帮忙。
而崔冶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孟昔昭把这群人治的服服帖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臧禾站在他不远处,听到这个动静,不禁看过去,心里还有点为孟昔昭担心。
太子不会是生气了吧,因为孟昔昭抢了他的风头,甚至隐隐有要盖过太子的意思了。
崔冶没注意到臧禾的视线,郁浮岚却看见了,一见他那表情,郁浮岚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懂什么,我们太子殿下一向是虚有其表,他只是看着像不高兴,其实,他心里可骄傲了呢!
你一个小小员外郎,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太子和孟少卿之间的深深友情!
……
同僚之间暗流涌动,孟昔昭是不关心的,毕竟这些人爱怎么涌就怎么涌,反正碍不到他的事。这边,他正默默的举行着这个怎么看怎么诡异的仪式,对面的楚国公主都快被呛咳嗽了,而这时,一个匈奴人敲响了驿馆的大门。
看见这里仿佛正在驱邪一般的场景,这匈奴人愣了愣。
臧禾走过去,皱着眉看他:“有什么事?”
匈奴人眨眨眼,这才回过神来:“金都尉派我来传话,请你们的孟少卿跟他一起去打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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