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另一个姓邵的未婚夫?
在场虽然有不少邵家旁系的少爷,但显而易见,江厌灵指的是——
邵燃风一怔。
一双灵秀的猫眼缓缓睁大,宛如被巨大惊喜砸懵的呆头鹅,直愣愣地望着她平静的侧颜,试图从中找寻出一丝蛛丝马迹的证据。
可是……根本看不出她是不是认真的。
“……”
他垂下眼睛。
……只是为了气邵景吧。
此刻,邵燃风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明明成功挑拨了这对未婚夫妻的关系,目的出乎意料地顺利达成了,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谋划进行,可是心里……怎么一点也不爽快呢?
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不像这心机野种,短短几l秒闪过那么多复杂的心思,陆之昂只有错愕,和后知后觉、愈演愈烈的愤怒。
——昨天还是乖弟弟,现在就升级成了小情人了??
他紧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扯近,压低声音怒骂:“你真是疯了。”
竟然要为这种人和邵景撕破脸皮,她和他认识不过两天,就能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厌灵被他扯得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陆之昂脸上的恼火登时一僵,悻悻松了手,紧抿着唇低骂:
“叫你逞强……!跟我去医务室。”
厌灵却是摇头,“等等。”
另一边,在众多神情各异的视线中,邵景终于消化完了她那番话。
她的行为无异于当众将他的脸皮扯下来丢在地上踩了两脚。
实在是太过分了——
邵景瞪眼,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痛骂这个倒戈又挑衅的未婚妻,而是:
“谁提议的?!”
抬起一双锋利冷然的眼眸,恶狠狠地扫视一圈,咬牙切齿道:
“是谁?谁在背后说闲话嚼舌根!”
他视线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摇头、缩脖子和眼神飘忽。几l分钟前还兴致勃勃隔岸观火的围观群众,未曾料到引火上身了。
谁让邵大少爷还抱有固执的念头呢。
是的,哪怕被厌灵屡次驳面子说要退婚,他仍旧固执地认为她只是耍小性子,想要博取他的关注。
毕竟此前十多年来,江厌灵痴情不改的追求实在深入人心。
他才不相信前些日子还死心塌地、古板又无趣的她,会忽然转性,更别说移情别恋了。
邵景只当她是为了逼迫他承认婚约,头脑发热、听信谗言出了这么个昏招。
厌灵此番出的确实算“昏招”。
联姻毕竟牵扯两大家族,自然不是她一句退婚或是换未婚夫就能轻易改变的。只是……
谁让邵景实在双标,有事“未婚妻”,没事“别烦我”,承不承认她未婚妻的身份全凭他的心意。
厌灵不喜欢。
她眸光微转,迎上邵景秋后算账的、冰冷的目光,只听他寒彻的嗓音响起:
“江厌灵,我只说一次。”
他坐在高高的软垫上,下巴微抬,宛如发号施令的国王。
“作为我的未婚妻——”
那双高贵的金色猫眼微眯,像看一只阴暗的老鼠似的轻蔑地瞥了眼低头不语的邵燃风,便调转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厌灵,嗓音幽沉道:
“过来。”
“……”
这勉强算不可一世的邵大少爷纡尊降贵递来的台阶。
已是他从未有过的让步了。
潜台词是:只要你过来,我就正式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妻。
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么。
“……”
或是菲薄、冷嘲,或是忌妒、好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等着瞧她是如何迷途知返、翻然改悔地投入邵景的怀抱,完成这幕毫无悬念的戏剧。
没有让众人等太久,在各色各样的视线中,厌灵动了。
——果然。
感到那片挡在身前的沉静安澜的存在离去,邵燃风眼睫轻颤。
……早就该习惯这种事了。
他缓缓抬眼,望着那抹毫不迟疑地朝他同母异父的哥哥而去的挺秀杳然的背影,眸光渐渐覆上黝黯。
见状,就差嗑两把瓜子的费鸿光眉梢微杨,陆之昂却蹙起眉来,没有多开心的样子。
若是邵景有尾巴,此刻该得意地翘起来了。他眯了眯眼,轻哼:
“算你识——”
却见她脚步一顿,停在两步之外,举起通红渗血的手来,面无表情地扭头,对着姗姗来迟、缩在人群后当鹌鹑的体育老师打小报告:
“老师,我举报邵景霸凌同学。”
“…………”
“……!?”
.
体育老师自然是不能拿邵景怎么办的。
哪怕是校长来了,都要和声细语地跟大少爷打商量,劝他稍微收敛一点。
顶多威胁要告状给他爷爷。
——毕竟校长就是邵家人。
但也不需要旁人来惩治,邵景已经被未婚妻气得差点一个仰倒昏过去了。
“你、你……”
他气得冒烟的大脑还没运转过来,正要憋出语无伦次的骂人话,她竟然听也不听地兀自转身——走了??
“江厌灵你给我站住!你去干嘛!把话说清楚再走,你真打算跟那小子站在一边?!”
那道不识抬举的背影一顿。
她侧过脸来,眸光淡若清霜,心平气和地回答他的问题:“去处理被你霸凌同学牵连所受的伤。”
她抬了抬红殷殷的手心,示意道。
“……”
邵景被这意料之外的答案噎到……她平静的语调和神色以及那刺眼的红,都像一盆兜头的凉水,令他莫名
熄火。
望着那白嫩手心上的血丝,缓缓皱起眉毛,这时才意识到,是他不小心弄伤了她。
“谁让你不长眼地冲上来……”
他撇撇嘴,轻哼道。
厌灵没有理会,收回视线,转向眸光晦涩难辨的邵燃风。
“过来,”
像随意招呼一只乞怜的流浪小狗一般——他登时竖起耳朵,眼巴巴、木呆呆地望来。
她偏了下头,淡声道:
“一起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
可怜的流浪小狗毫无疑问会摇着尾巴冲过来。
咬人的坏狗自然会因备受冷落,而愤懑不平地磨牙低吼。
.
两人并肩朝医务室而去。
陆之昂臭着脸跟了上来。
始终落后几l步,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盯着两人的背影,警惕地监视。
目不斜视的厌灵对欲言又止的邵燃风道:“不用管他。”
“……好。”
邵燃风垂下眼睛,凝望着她平和的面容,片刻,迟疑地开口:
“姐姐,我可以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么?”
“嗯?”
她眸光轻转,璀璨的阳光倾倒、仿若悉数落入那双如雾般空濛的眼眸。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她想了想道:
“想就去做了。”
……想就去做了?
这是对付出和回报锱铢必较的邵燃风所不能理解的,却不妨碍他为之动容。
现在,他成了那片温煦的烟波雾霭下、沉江的水鬼。
……
.
陆之昂一路尾随两人到了医务室。
厌灵刚推开门,便听里面传出一道熟悉的温润嗓音:
“嗯?有同学受伤了吗?”
迎上来的校医一席白大褂,里面还穿着学院制服,长身玉立,白毛粉眸如天使降临一般,弯弯的柳叶眼弧度也是柔和的。
“来,同学,让医生来给你做个身体检查哦。”
说着,他像模像样地拿出听诊器,就径直朝厌灵而去。那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很有种衣冠禽兽、居心叵测的气质。
陆之昂额角登时一跳:“钟嘉树你搞什么鬼?”
“哎呀。”
这位笑眯眯的校医被突然冒出来的陆之昂揪着领子推开时,口中还在咧咧:“怎么还有一位生龙活虎的同学呀?健康的同学请尽快离开医务室哦,不要妨碍身体不舒服的同学及时就诊。”
“……”
厌灵掠过两人,带着邵燃风进入医务室内,找了空位坐下,环视一圈——没有校医。嗯,也没有校医的尸体。
“好了阿昂。”
钟嘉树无奈地理了理衣襟,“怎么说我们家族企业也是医学相关,让我来处理这种小伤并不会让你姐临危。”
“……”
陆之昂松了手,状似不屑:“那种小伤就算不处理很快就会愈合了——快去!”
钟嘉树包容地笑笑,拿了消毒的碘酒棉签,坐到厌灵旁边,一本正经:“来,同学伸手。”
“……”
他撩起眼皮,嫩粉的眼瞳眸光柔柔,温声道:“我会很小心的。”
背对着陆之昂,盈盈欲笑地对厌灵做出口型:‘不会让大歌星的手上留疤哦。’
他好像格外钟情这种怀有秘辛、鬼鬼祟祟的刺激感。
厌灵面无表情地伸手。
——她不钟情。
“……”
钟嘉树这人虽然诡计多端得总像是在谋划着要害死什么人,但处理伤口的架势倒是温柔又专业。
清凉的触感化开,厌灵手心的痛感缓解不少。
“好了。”
这一次钟嘉树没有耍小动作,迅速地处理完伤口,他起身,看向厌灵和陆之昂,微笑道:
“现在,请两位同学在外面等待。”
一身反骨的陆之昂当即:“为什么。”
钟嘉树眨眨眼睛,故作体贴:“我是无所谓啦,只是需要邵燃风同学脱掉上衣才好给他做伤势鉴定,这样的话,你们待在这里——”
他眉眼弯弯,嗓音轻悠:
“你姐姐就免不了要看邵同学的裸.体哦。”
陆之昂:“……”
他横眉竖眼,一把拉起厌灵就将她往门外推,“赶紧上课去。有钟嘉树给他看病,人死不了。”
可是……就是因为钟嘉树在,所以才更危险吧。
厌灵实在是抵不过陆之昂牛劲,登时被推出了门外。前后不过几l秒钟,丝毫不给邵燃风任何挽留的余地。
送走了两人,待门一关,钟嘉树脸上温润轻柔的笑意淡了些,俊秀的面容在洁白无暇的医务室内显出一种空幽幽的冷意。
沉默片刻,转身,瞳孔转动,冷冷俯视那个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的私生子。
“说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
邵燃风还未开口,一旁的窗户忽然被拉开,讥诮的嗓音飘了进来:
“还能是什么?惦记阿景的继承权呗。”
“……”
邵燃风不语,眼珠划动,漠然地盯着破窗而入的不速之客。
费鸿光半蹲在窗沿上,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猎鹰翻飞的翅。他逆着光,俊美的面容覆着层暗色,一双下垂眼却泛着冷然的锋芒,如寒冽的鹰的眼睛,锁定了邵燃风。
“私生子,都是天生的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