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讲一节清末历史课(2 / 2)

凌霄接着往下说:“第二年和洋人签了《辛丑条约》,两宫还京。因为条约里没有要求废太后由皇帝亲政,太后签得很爽快。”

信息量太大,凌霄眼睁睁看着沉默的俩祖宗爷cpu已经干烧了。

四爷已经冷笑都笑不出来了,签一个条约就能让人家把国都还给你,这得是什么称臣纳贡列土分疆的条约?

十三爷双眼迷茫,他已经不纠结什么国都沦陷两宫西逃的事儿了:“洋人为什么会要求废太后、要求皇帝亲政?”

自古以来,头铁勇敢上书谏皇帝亲政的都是最忠君的臣子啊!洋人打北京是为了让皇帝亲政??八竿子不挨着啊,太后脑子有毛病吧?你是满族人还是杞国人啊?

倒是四爷想通机窍睁大了眼:“难道洋人打仗不为侵吞土地?不为入主中原?”

凌霄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想,义和团不允许,中国人民不允许。

凌霄简短解释道:“洋人统治不了中原,退而求其次,便要让朝廷做它统治中国的工具,太后能做这个工具,他们自无不可。”

十三爷小心翼翼问:“……你说的这个太后有实权吗?”

“有。”

四与十三:啊?实权太后是洋人工具?是不是洋人不懂傀儡俩字怎么写啊?

凌霄看着两位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课堂内容的老封建,把特制的板子上什么太后皇帝都擦掉了,写下了两个大字“殖民”,想了想,又把这两字擦去,重写下两字。

工业。

你们熟悉的浅显宫廷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该认识新世界了。

禁止叶赫那拉氏选秀不能救末世,在康熙年间搞懂这两个字,可以。

这门课足足讲了七天。

从文艺复兴讲到工业革命,从殖民统治讲到帝国主义,从鸦片战争讲到辛丑条约,从君主立宪讲到明治维新。

门外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

四爷和十三爷靠在炭盆旁边烤火,火力再足都不能烧透一点点历史的沉重压力。字纸慢慢在火光中扭曲,官绅一体纳凉、摊丁入亩等等字眼依稀可见,是当时凌霄来时写下的四条改革纲领,紧贴着胸口的爱物如今被轻易焚化了。

凌霄的黑板上曾写满了一条条清世宗的改革纲领——成立会考府查账,设立军机处集权,改土归流定西南,密折制度强人事等等,可听完了凌霄所讲后世,抄家皇帝再看自己日后当政的措施,每一条都切中肯絮,每一条都无用至极。

凌霄把黑板上的内容都认真毁尸灭迹了,也凑到兄弟俩身边烤火,四爷微微给依然神气满满的少女挪了点儿地方,压根不想理她。

如果大孙女没来,他也是个精神满满勇夺嫡储的大清好王爷,现在大孙女给他轰轰冲过历史下游的滔天洪水,他没出家就已经是金刚不可夺志了。

“其实雍正爷,风评不是太好。”凌霄用手肘拐一拐雍王爷,“以往大家都说臣子是奸佞,但皇帝是明君,到您这儿是反过来的。”

雍正爷白她一眼,不接她的俏皮话。倒是十三爷勉强打叠精神问他四哥的风评,“怎么,还能反过来。”

臣子人还行,皇帝不怎么样?

凌霄笑嘻嘻的:“说明雍正爷是个好主公好君王,绝不让属下背锅,一切得罪人的措施都是朕的旨意。这才叫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她边说,边给四爷比了个大拇指。

四爷哼一声,扭头,凌霄便也扭身,再把大拇指举到他眼前。

十三爷看如此情态,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像是一个出口,把多天积攒的忧怒都显化了。

“官僚、地主、读书人,”凌霄挨个数,“封建王朝最有话语权的人您都得罪完了,还指望有啥好评,康乾盛世都不带您的大名呢!”

四爷回首怒瞪她,他破防太多次,如今在凌霄面前是彻底摆不出来祖宗爷爷的架势了。

“但也没骂多久,待我来时,只有说起雍正爷,大家的话最软和。”凌霄还是笑嘻嘻的,“毕竟经济基础一变,读书人换了书读,地主都是要被打倒的保守派啦。”

她只当没看见两个老封建扭曲的面色,正色问他们说:“难道两位爷有办法让手织土布打得过机制布的价格和质量?”

十三爷脱口而出:“我们也造机制布!”

这不是反驳,而是佐证。

“工业革命由哪个国家先完成,世界市场由哪个国家主导,都不影响封建经济的消亡。封建经济的崩溃形势是不以人力为转移的。先进生产力的伟力无可匹敌。”

凌霄轻声总结:“世界大潮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十六字一出,连四爷都要打一个抖。

大清的雍王爷无比清晰地明白,这只是凌霄在百年后的政治主张,就跟他如今主张整顿旗务收缴欠款相同。可这一套理论太明白太缜密,他既往的所有学识经验在这样更新了的时代的知识面前只有一败涂地的下场,毫无还手之力。

“我来时,有一位梁饮冰先生做有《少年中国说》,号召少年起来救中国,老太后老大臣是不能指望的。”凌霄缓缓背诵其中的语句,“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两年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过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则割三头两省之土地奉申贺敬,以换我几个衙门;卖三几百万之人民作仆为奴,以赎我一条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难办?”

她望着看过来的胤禛胤祥一笑,“更不要提如今,还有百年的好韶光,只把我也圈禁了,再不然砍了头,扭过头照旧过日子罢了。”

她不待两人答话,用尽毕生演技,悲愤的眼泪簌簌而落:“但天幸我来此,不求一求世宗怡王,我心难安。国破家亡如此,我怎么能安心在后院做一富贵闲人?”

世宗怡王听她说到尾句切齿咬牙,几要流血泪,耸然动容。

凌霄见火候差不多了,忙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给四爷带上终极高帽:“什么康熙乾隆,后世公认,我大清唯有世宗,方是中原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