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陆屿然再次放下筷子,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他看向商淮:“没完了是吧?”
商淮撇撇嘴。
温禾安无辜地左右看看,两边都笑,表示自己坚决不参与他们内部的争斗。
商淮做饭分量不少,吃完饭后,温禾安发现自己有些吃撑了,她绕着一楼走了好几圈,最后定定神,问罗青山:“罗公子有夜跑的习惯吗?”
罗青山连连摇头,摆手,对这项活动敬而远之。
商淮倒是挺感兴趣,才要开口,却见苏幕捏着四方镜神色凝重地走到陆屿然身边,同时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苏幕见陆屿然没有表示,只得硬着头皮小声道:“公子,最新得到的消息,温流光与江无双已到蕉城,幕一大人得了长老们的命令,半刻钟前也抵达了蕉城。”
“除了我们,另两家也都派人进了萝州,现在正和萝州城主赵巍交涉,商谈建造观测台之事。”
“公子。”苏幕欲言又止,声音低得含糊:“族中有信,事关天授旨与帝源,叫公子放下手中任何事情,即刻赶赴蕉城。”决不能让温流光与江无双抢占先机。
余念此时也上来,禀报道:“公子,宿澄大人带着天纵队到萝州了。”
陆屿然神色莫测,温禾安将这些消息听了个七七八八,但她决定假装没有听到。天授旨与帝源她不感兴趣,温流光她倒是想寻仇,可现在也不是时候,在自身实力受限的时候想太多就是徒增烦恼。
她还是决定去夜跑。
谁知才拉起衣裳上的毛领,脚步没踏出两步,就见陆屿然对这一大堆突发事件不置一词,倒是隔空望过来,道:“你若执意要摸黑去踩捕兽笼,我也没话说,记得带把刀,沿路还能做个记号,护卫们好去捞人。”
温禾安脚步停住了。
商淮发现陆屿然对温禾安还挺上心的,若是换做他们,别说这种提醒了,他们就算在四方镜嚎叫到死,他都不带皱下眉动下手指的。
他不知是在宽慰温禾安,还是为陆屿然变相说话:“别放心上,别放心上,他对谁都这样。”
温禾安嘟囔了声,将毛领拉回原位,叹息说:“我知道。”
她另辟蹊径,开始在一楼绕着走大圈,商淮看了一会,拉开凳子递给陆屿然,自己也抓了把坐下,挑眉问:“怎么说?我们现在就走?”
“大晚上,走哪去。”
说完,陆屿然吩咐苏幕:“叫人散布我才出关,明日上午抵达蕉城的消息。”
“上午?”商淮问:“你今夜留在这里?”
“藏了上千年,天授旨真要出来,也不在这一两日之间。”陆屿然说:“等明日,我了解完这边情况再走。”
温禾安走完了一圈,开始第二圈,刚好绕到他们身后,见这几个毫无避讳自己的意思,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表示些什么,她想了想,稍喘着气说:“你们去忙别的事也行,几个孩子那边的消息我问完了在四方镜上联系你们。”
“别的我有心无力,你们得留几个护卫在这。”
陆屿然扫了她一眼,和才出归墟的苍白样子不太一样,她现在脸上有了血色,本就长得好看,现在笑吟吟地背手站在灯下,别提多有灵气。
好像她没受过任何磋磨,从小到大就被人如珠似玉捧着养成这样似的。
天都到底会不会保护核心苗子。
陷害别人的时候一手接一手,结果别人陷害他们,满肚子阴谋诡计都不会转动了,任由别人得手?杜鹃连里这样的东西竟然说下就能下。
陆屿然回神,眉心稍压,他颔首:“后面几天需要麻烦你,我大概会被拖住,抽不开身。”
说话间,温禾安已经绕到另一边去了,闻言在原地点点头,毛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衬得她的脸也透着种毛绒绒的温暖之意。
陆屿然一顿,很快别过头。
走完几圈后,温禾安觉得好点了,端着竹盆去湢室洗浴,出来的时候,其余人都各有各的事做,在椅子上四散开,颇有种烧灯续昼,彻夜不眠的架势。
唯有陆屿然满身自在,准备上楼,听到动静,停在原地等她,好像有话要说。
温禾安才将绞干的发丝梳直,乌发雪肌,青丝如瀑,刚好也要上楼回房间。
她现在没有修士的体魄,学不来他们那种做起事来不要命的精神。
陆屿然声线低沉:“事情谈成了?”
温禾安一开始就没想着能瞒住他,先前说要出门的时候坦荡,现在答得也坦荡:“本来就没什么好谈的,板上钉钉的事,不然我也不会去。”
“还差几个?”
一阶楼梯本身就那么点地方,陆屿然身形高大,率先走在前面,温禾安就踩着他后面一阶慢腾腾地走,听到这话,睫毛微动,她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有点可惜地道:“差一个。”
“其实也能猜到,同时调动三名九境不是简单的事,我觉得自己还挺能静得下心的,但还是觉得有点遗憾……偏偏就差一点。”
有点着急和不甘。
没人想长久居于困境中,特别只差在临门一脚上。
温禾安的视线落在陆屿然挺拔的背影上,心里那点可惜的感觉简直化为实质,挠得人心痒痒,她脚步停了停,把这种感觉压下去,低声说:“偏偏身边还摆着个现成的九境。”
还是巅峰战力无限迫近圣者的顶级九境。
陆屿然也跟着停下脚步,他转身,身体立在楼梯拐弯处打出的阴影中,五官影影绰绰,并不明晰。
他知道。
温禾安若是亲口有求于他,想必就是这一件事。
这是往日再有分寸的人也抵抗不住的诱惑。
他确实不想拒绝她,但仍然没法答应她。
救下她已是破例,因为涉及塘沽计划,还算是情有可原,可以为自己辩驳两句,但助她恢复修为的性质全然不一样。她现在是温禾安,恢复修为之后就是天都二少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会站在代表温家利益的一方。
他可以无声默认她去找人谈交易,联系昔日下属,不阻挠,不警告,不暗中使绊子,但做这件事的人不能是他。
温禾安却出乎他的意料,她踩上了一阶台阶,离他更近,发丝的清幽香气像栀子花盛放在眼前,她垂着眼说:“但我向来不擅长得寸进尺,帝嗣雪中送炭,已叫我欠下个大人情,你虽未说,可人情不能白受,总有一日是要还的。一道人情我尚能承受,再近一步,就不是我说了能算的了。”
说的是日后两家对战,巫山与天都因为天授旨和帝源真正刀戈相向时。
“所以就算了,我还是再等等吧。”
如此对望,陆屿然甚至能看清她瞳仁里自己缩小的倒影。
须臾,他扯了下唇角。
诺。
这番话,和三年前何其相似。
这就是温禾安,她对对手,从一开始就划了界限,分得明明白白,行为再逾越放肆,情感上都不会有任何动摇。
陆屿然是她的对手,是命定的宿敌。
别人不是。
江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