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重来的可能。
“半个时辰。”温禾安垂眸,摇头,朝前走了两步,陈述:“你赢不了我。”
温流光心中有一把火,熊熊燃起,恨不能将她四肢百骸都烧成一把灰,最后冲到脑子里,将血液都搅得沸腾。
谁都知道她天生双感之名,可谁也不知道她期盼这一日期盼到了什么程度,尤其是在上回被温禾安压制以后,她做梦都咬牙切齿,想要开启双感后一雪前耻,可在这条路上每每受挫。
这让生来高傲,从不在任何人面前认输低头的温流光无法接受,稍一想起来就是噬心蚀骨的滋味。
“为了对付我。”
温流光握紧长鞭,倏的一扬,没想在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骇人的气势随着这一舒展而全无保留地迸发出来,长鞭虚影倒映在天幕之上,拉得十分长,鞭骨一段接一段,发出“咯咯”的,好像骨骼抽长生长的声音,拉到极致后像一条俯瞰地面的火红巨龙,每一次呼吸都掀起飓风,她盯着温禾安,一字一句道:“杀了穆勒,又杀了温白榆,你以为,祖母会放过你?”
温禾安静默不语。
温流光倏的一笑,笑中寒意森森,她身体跃至半空,浮住,在滔天鞭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娇小,衣裙却像火一样烧起来。
在多面镜子外观看的队伍盯着看了一会,发现不对,惊惧地一凝神,发现不止温流光的衣裳在烧,她的双手,双脚,肩,脊背与发丝同时都蹿上了火苗,火花一朵接一朵,烧得最旺的是她手中扣住的长鞭,以及天上的长鞭虚影。
悲痛的长鸣从火龙的嘴中吐息出来,随着这一变化,小世界内原本平分秋色,各占半边天的火与墨局势发生逆转,火步步紧逼,墨色则寸寸后退,极为忌惮这种变化。
温禾安垂在衣侧的手掌微握,又松开,五指紧绷,眼神彻彻底底凝重下来。
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恶战,可真正见到这种手段被自己逼出来,仍然会从心底生出种本能的悚然之意。
她轻喃:“你还真豁得出去。”
“那又如何。”
温流光面色更白,惨无人色,握着红鞭的手捏得死紧,骨节咯咯作响,“别装神弄鬼了温禾安,你的第八感究竟是什么,也该让我看一看了。让我看看,究竟是没有,还是根本就是无用的废物。”
祖母的感知不会有错。
而且温禾安在面对她和穆勒时都没动用,她还不至于自大到这种份上。
随着温流光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手中红鞭寸寸断裂,整个小世界都被一层猩红光泽覆盖,裹挟,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注进她的身体,又汹涌的溢出来,她眼睛下缓慢挂出两道血痕。
天上火龙身上宛若凝起了几个巨大的太阳,岩浆蜿蜒成江湖,竖瞳睁开时,如神灵漠视人间,抹杀一切。
被锁定的人逃无可逃。
许多支队伍中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九洞十窟那边,一直为温禾安无声呐喊鼓劲的巫久捏了捏拳,瞪了瞪眼睛,心里一连冒出十来句不愧是温流光这疯起来没边没际的,一边开始为温禾安悬心吊胆,他还怕自己看走眼,问闻人杪:“怎么回事,这不会是真的——”
闻人杪也大受震惊,回了句肯定的是。
巫久咋舌,缓缓吐出字音表达自己的震撼:“她真把自己的本命灵器熔了啊……”
本命灵器唯有一件,碎了这件,就算再找到趁手的灵器,也绝对做不到同样的契合,而且经此一遭,温流光在鞭意上的领悟,诸多心血,算是付诸东流了。
这可不是一年两年,从修行至今。
整整百年啊!
这也导致了,作为本命灵器为主人而战的最后一道攻击,强大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这一击在温流光手中施展出来,真真正正有了接近圣者的力量。
“完了完了,我开始紧张了。”巫久一把拽住闻人杪,狐狸眼看起来有点忧郁:“温流光摆明了是要速战速决,一开始就用压箱底的狠招,她熔本命灵器,可温禾安没有本命灵器,温流光后面还有第八感呢。”
闻人杪还没说他杞人忧天呢,却听闻人悦突然说了声:“巫山的队伍。”
她透过镜面,遥遥看向小世界外。
那里聚集的散修与队伍都多,然巫山一众悄然现身,没发出一点动静,在场所有目光还是无声抽给了为首的男子,他的目光却谁也不给,从侧面看,眉眼如沁霜雪,透出点乌沉的锋芒锐意。
她将话补充完整:“帝嗣来了。”
陆屿然居然来了。
小世界外的声音霎时小了一半。
悬于天际的火龙鞭影最终落下,温禾安身后的墨色在她的授意下汇成了一截树枝,枝干遒劲舒展,叶片簌簌团在一起,摩擦时发出好听的金玉相撞的声音,然而在炽热到足以焚烧吞噬一切的火焰面前,这点墨色如螳臂当车。
它最终被呼啸着重重碾过。
巫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和他一起悬心吊胆的,还有商淮。见多了世面的天悬家公子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长身玉立,波澜不惊,实际上嘴角连着抽动了好几下,深深吸气,不知道为什么蕴镜会在附近失效,也不知道陆屿然到底怎么想的,会做些什么。()
他眼前闪过的是滔天的火焰,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巫山关幽闭的山崖,那一句一句将人割得鲜血淋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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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的身边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身段玲珑,小圆脸,长蝎辫,蝴蝶结,声音清脆:“你手抽什么?”
商淮回头看见了凌枝,这下手不动了,脑海中的画面也自动停了,他看着自己惦念许多年的“救命恩人”,张了张嘴,好半晌,捂了下眼,问:“你怎么来了?”
凌枝指了指小世界里的场面,撇了下嘴:“来看她们打架。”
商淮可算找到个能聊的了,当即问:“你觉得谁能赢?这一招二少主有把握能接下吗?”
凌枝皱眉,看着呼啸盘旋的火龙,以及蔓延整个小世界的岩浆火海,摇摇头,若有所思:“不知道。温流光比我想象中更厉害一点,但温禾安也很强,天都人对自己好像都还挺狠的。”
商淮有点琢磨不准她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见小世界里火龙一击未成,墨色在融化关头竟然以一种坚韧姿态重新凝聚,散而不溃,将坠不坠,一只白皙手掌在最后关头握住了它。
撑住了局面。
鲜血从五指指缝滴下来,无数道目光汇聚过去,发现温禾安握住墨枝的手现出一种奇异状态,五指指骨修长匀称,一点滢白的光芒透过皮肉,从骨头里逼渗出来,就是这一点光成为了与完全爆发状态下的火龙抗衡的主要力量。
温禾安甩了下刹那间皮开肉绽的手,温流光眼神有一瞬全然震颤,喉咙干涩,而后暴怒。
“原来是这样。”不远处,闻人悦缓缓吐出一口气,说:“我说为什么,温禾安能将灵之道修得如此厉害,登峰造极。”
巫久脑袋里恍惚有点印象,但不敢确定,此时听她一字一句道:“十二神录。”
罗青山对战斗对招上一窍不通,打磨灵力都是得过且过,从进秘境到现在,已经遭到了商淮几次嫌弃,现在一看温禾安的状态,总算遇见件自己知道的事,上前几步低声解释:“十二神录二家都有,放在藏书阁最深处锁着,我看过拓本,不知道是谁创造出来的,想法尤为好,构思精妙,按理说是可行的,但就是特别危险。”
“成则成,不成则亡,没有第二种可能。”
“之所以叫十二神录是因为最开始修炼要经历十二月,只留一缕神识保留清明,人入淬灵池,浑身血肉与骨骼碎尽再重铸,足足十二遍,直到身体里每一根骨骼都裹上灵丝,成为真正的灵体。旁人以器为道,他们以自己为道,只是古往今来,成功熬过那种痛苦的人不超过二个。”
罗青山朝商淮无声做口型:“听说这是世间唯一一个不损他人,但也被列入禁术的秘法,还听说,我是说听说……昔日帝主走的也是这条道。”
修到最后,战力堪称无敌。
商淮捂了下他的
() 嘴(),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没有眼力见这东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道:“好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谁家好好的核心苗子,帝位预选者会要练这种不是生就是死的秘笈?再强大都令人发怵啊。
毕竟,神仙来了也不敢保证自己是活着成功的那个。
商淮隐晦地瞥向陆屿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觉他周身气质淡得如流云,唯有抬眼或衣袖被风吹动时,透着点止不住的凉薄涩冷之意。
倒是凌枝,因为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不惊讶,也觉得没什么,持着与温禾安相同的观点,音线称得上天真无邪:“世上之事不都是这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天都对她不好,她自己还不努力,不拼一拼,天上也不会平白掉馅饼,早死都不知道死哪去了,还怎么跟现在一样叱咤风云,称王称霸。”
商淮被那个“称王称霸”震了下。
小世界内,温流光脚踩着火龙,留给她速战速决的时间不多,她撑不了多久,而且温禾安这个“灵体”,给她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她居高临下看着温禾安,连着说了二个“好”字,一声比一声冷。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从灵戒中甩出两道光团,光团一经揭开,就迸发出无可匹敌的圣者气息。与此同时,她五指合拢,朝天摁下,墨发飞扬,声音从喉咙中滚出:“第八感。”
——杀戮之链。
墨云翻滚,天地倒悬,温禾安手中树枝彻底消散,圣者气息覆盖一切,天穹之上,血色长链寸寸显现,所有队伍眼前的镜面在此时齐齐碎裂。
在场每一个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圣者之下,必死之局。
凌枝都没说话了,她捏着袖子,眼中明明灭灭,扭扭头看身边,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于是从袖子里捏出个面具,一低头,面无表情扣在了自己脸上。
想了想,又咻的一下,手疾眼快地将自己很有辨识度的蝴蝶结发尾绸带扯了下来,乱七八糟在手心团了下,丢进灵戒中。
陆屿然凝视着视线中那道背影,深陷水火,温禾安却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某一刻,陆屿然指骨缓缓收拢,眼睫覆下,仰了下颈,喉结滑动,声音带点哑意:“巫山所属,全部退后。”
巫山队伍听他的指令,径直往后退,罗青山站在原地,看看他和商淮,又看看后面惊疑不定的长老执事们,脚步抬起又落下,有些茫然。
他让所有巫山之人退后,自己身为巫山帝嗣,却没有退。
商淮用舌尖抵抵牙齿,心里暗骂了声,想着这次完蛋了,族里不知道要怎么发作,事态不知道要衍变成什么样,但他除了哑声喊一声陆屿然之外,希冀他能骤然转醒外,也没别的话说。
他也不想温禾安出事。
陆屿然揭下包裹五指的手套,手套坠至地面的刹那,小世界表面,无数道雷弧跃动,暴雨从翻滚的乌云层中倒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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