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是这样一个“老好人”太子,竟然被刺杀了。
沈玉娇都不禁同情起这位苦命的太子,轻摇着头,不能理解:“他还能有仇家?”
程氏也叹口气:“你外祖父和你舅父也想不通呢。现下他们这帮清流文人都有些后悔,当初是否不该强逼着陛下立储……”
不过他们当年也没想到,太子竟这般平庸软弱,是摊扶也扶不上墙的泥。
但凡他能有几分房家人的血性,硬气点,也不至于成为天下人口中的“废物草包”。
“你舅父说,那日夜宴上次行刺的,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死士。见无法成事,在禁军抓捕前,便咬破牙齿里藏的毒药,当场暴毙,一个活口都没留。”
程氏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深宅妇人,提到那种血腥场面,端庄脸庞紧紧皱起,神色戚戚道:“活口没了,只能加大兵力,四处搜寻,看看能否寻到些蛛丝马迹,堪破真相。唉,再过两月便是中秋了,突然出了这事,陛下昨日在朝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还说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查清此事。”
“陛下虽不喜太子,但到底是他的儿子。他能厌之,却不能叫旁人害之。”
“唉,可不是嘛。”程氏说得口
干舌燥,端起茶杯喝了半盏,才摇头叹道:“太子也是个苦命人。若是先皇后在天有灵,见着自己的孩儿诸般不顺……”()
她似有许多感慨,到最后也只化作唇边一声深深的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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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红霞隐退,程氏抱着醒来的棣哥儿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地回府。
沈玉娇却依旧想着太子被刺杀之事。
到底是谁要杀太子?
二皇子,三皇子?
没理由啊。
太子只差把东宫之位捧在头上,等着他们俩斗出个胜负,便可将这“烫手山芋”交出去,压根也碍不着他们俩。
她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但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宛若漆黑海域间露出冰山一角,暗藏更大的乾坤。
夜里独自在寝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再想到裴瑕险些也在遇刺现场,一颗心都不禁惴惴。
干脆披起外衫,将裴瑕寄来的家书拿到床边,借着帐外朦胧的灯光,又逐字逐句读了遍,心下才稍安。
转眼又过去半个月,裴瑕寄来第二封家书。
家书上并未提及太子遇刺之事,只折了一枝桂花,又道:「诸事皆安,中秋前定归家团聚,勿念,保重。」
沈玉娇将那盈满馥郁桂花香气的信封倒了倒,接了一掌干涸桂花,如碎金,如繁星。
“棣哥儿,这是你阿爹从洛阳寄来的桂花。”
她将孩子抱在怀里,满掌桂花摊在棣哥儿的面前,莞尔轻笑:“你闻闻,香不香?”
已经四个月的孩子,身形都大了不少,靠在自家娘亲温软馨香的怀抱里,看着那满掌黄灿灿的小花儿,好奇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嘴里还无意识地发出“咿呀”声。
桂花碎小,沈玉娇也没让孩子去摸,省得这小家伙直接抓了往嘴里送。
“咱家园子的桂花也开了一棵,明日阿娘带你去摘桂花,正好给你阿爹做个桂花香囊如何?”
“呀。”
“你也要?”
“呀呀。”
“你还小,用不着香囊呢。”沈玉娇轻笑,看着掌中桂花,鬼使神差又想到去年中秋。
去年,是和谢无陵一起过的中秋。
算起来,也有一个夏日未曾听到他的消息了。
他还在小桃山挖金矿么?这样的酷暑,烈日炎炎,他……可还好?
“呜~~”
孩子忽然呜咽,沈玉娇回过神,低头看到小家伙撇着嘴,一副不高兴的委屈模样,不禁失笑:“怎么了?难道你也想谢伯伯了?”
她当然不信什么心灵感应之事,这样小的孩子呢。
唤来奶娘,解开尿布一看,果然是小家伙又尿了。
一枕新凉一扇风,一场秋雨一场寒。
第一片梧桐叶飘落时,墙上鲜艳的紫薇花依旧开得灿烂,如火如荼。
八月初三,太子、二皇子等人巡视河道归来。
沈玉娇特地起早,梳
() 妆一番,命人套了马车,亲自去灞桥迎接裴瑕。
临出门前,她还纠结要不要带棣哥儿一起,但小家伙前两日着凉,发过高烧才好,乔嬷嬷抱着孩子,直朝她挥手:“灞桥虽说不算太远,但也有两个时辰的车程呢,小郎君这般娇弱,哪经得起这般颠簸?娘子自去接郎君,小郎君就留在府中,由奴婢们照应便是。”
沈玉娇想着这半大点的孩子,又要吃奶又要换尿布,待会儿没准还会遇上太子和二皇子的仪仗,的确多有不便。
于是交代嬷嬷和奶娘一番,又留了冬絮、白蘋这两个较为稳妥的婢子在家中看顾,便带了一干家仆离府出城。
前些日两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带去些许夏日燥热。
沈玉娇掀起湘色车帘一角,望着窗外辽阔高远、一碧如洗的秋日晴空,心情也不由豁然开朗。
虽不知这份豁然开朗是因这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还是在外多日的夫婿终于归家,她眉眼舒展,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看一眼身侧的檀木小盒子——里头放着她做的桂花香囊。
本只想做一个,但桂花摘多了,反应过来,两个香囊已经做好。
做都做了,于是她也佩了个在腰间。
秋香色的锦缎绣着两朵桂花,干桂花和薄荷叶塞得鼓鼓囊囊,闲来无事捏着玩,指尖都沾染一缕幽香。
“娘子今日心情很好呢。”秋露笑眯眯道。
夏萤狡黠挤挤眼:“都说小别胜新婚,郎君终于回来了,娘子能不欢喜么。”
秋露嘿嘿点头:“是,郎君肯定也很想念年娘子,归心似箭呢。”
换做平日,沈玉娇定要嗔她们俩一句,但今日心情好,也不与她们计较,由着她们叽叽喳喳,也给一路添上几分热闹。
马车到达灞桥时,刚至未时。
太子等人的车架还未瞧见,沈玉娇坐了一路车腰酸背痛,便戴上帷帽,由两婢扶着,坐在路边一家茶摊等候。
灞桥是送别迎往的胜地,游人来往不断,或垂泪挥别,或激动相聚,或执手相看泪眼恋恋不舍……
沈玉娇站在秋日尘烟里,恍惚间又想到举家流放的场景。
岁月如梭,转眼已过去两年。
好在苦尽甘来,再过一季,便能一家团聚,再不离分。
就在她思绪缥缈之际,一道长长的勒马“吁”声自不远处响起。
沈玉娇耳尖微动,这声音怎的……有些耳熟?
隔着一层雾白轻纱,她抬眼看去,当看到那一身利落的暗红色劲装,自漆黑骏马翻身而下的高大男人时,她呼吸屏住,眼瞳也不禁微微睁大。
怎的这么巧!
那将马绳潇洒甩给小二,迎面而来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一个夏日未见的谢无陵。
较之端午那日,他又瘦了一大圈,显得那本就分明的下颌线条愈发利落。人也黑了,风尘仆仆的,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出他皮干肉燥,微裂的薄唇上,还有一圈青色胡茬。
要
不是他那双狭长黑眸太过明亮炽热,世上再寻不到第二双这样耀眼的眸,沈玉娇还以为是什么不修边幅的流浪汉。
“谢……”她唇瓣翕动,险些脱口而出,又及时克制。
茶铺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且她身边还跟着一堆婢女、家仆、侍卫。
“没想到真的是夫人!”
谢无陵大步走到沈玉娇面前五步之距,站定,客套行了个礼:“我刚看到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还以为连日赶路,累花了眼。怪不得今早出门,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今朝得遇贵人。”
他的称呼与行礼,都还算规矩。
可那直勾勾的、恨不得穿透纱帘的灼烫眸光,实在算不上清白。
沈玉娇庆幸此刻她戴着帷帽,不然颊边滚烫的绯红被人瞧去,定要惹出是非。
“谢郎君万福。”
她起身回了一礼,只当是巧遇的友人般,客气寒暄:“你怎会在这?”
“我奉三皇子之命,回长安办点事。”
谢无陵懒声答道,灼灼目光将沈玉娇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娇娇今日的打扮也好看,一袭烟霞色盘金彩绣绵裙,乌鬓如云,簪着一朵三翅莺羽珠钗,细嫩洁白的耳垂是一对玉柳叶耳环,玉色青翠清透,温婉中又添了几分清新。
虽然帷帽下的脸看不清晰,但谢无陵想,一定也是很好看的。
“夫人如何在此?”他问。
话刚出口,又恍然明白:“裴…守真回来了?”
沈玉娇唇瓣轻抿,淡淡“嗯”了声。
“难怪。”
“嗯?”
“难怪……你在这。”
谢无陵视线又在身前小妇人温婉娇媚的装束上停了停,薄唇扯出一个笑,胸间却酸涩翻涌。
难怪今日,这样的好看。
却是装扮给另一个男人看。
也是在等另一个男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