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怎么这么凉?”他说着,又端起面前茶盏,递给她,嗓音平静温和:“与叔母聊了那么久,喝口茶水,润润嗓。”
“好…好的。”沈玉娇颔首,想去接杯,可他仍握着她一只手。
难道叫她单手拿杯?
沈玉娇疑惑着,裴瑕举杯递到她嘴边:“喝吧。”
沈玉娇:“……!”
大庭广众之下,他举杯喂茶,这么多双眼都瞧着。
她惊愕睁眸,裴瑕却并觉得有何不妥,淡然看着她。
这下沈玉娇也不敢再迟疑,就着他的手匆匆喝了口茶水,又连忙坐正:“多谢…郎君。”
裴瑕微笑:“你我夫妻,何须客气。”
说罢,又拿起一方帕子,擦过她的嘴角:“喝得这样急,嘴边都沾上了。”
沈玉娇脸色霎时更红,垂着眼,完全不敢抬头,脑中只一遍一遍重复着——
不该来的,就不该来的。
哪怕殿宇宽敞,宾客众多,又隔着这样远的距离。但只要这两个男人同时在场,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便无限蔓延,叫她如坐针毡,恨不得掘地而逃。
而她垂首懊恼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只当是害羞。
就连叔母孙氏也掩唇笑道:“你们夫妻这般恩爱,我这老妇瞧着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夫妻那般恩爱,你瞧着应当很不是滋味吧?”
位列右上座的三皇子,斜斜睇了身后的男人一眼:“要我说,你这个人也是怪,放着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不要,非得死磕这么个有夫之妇?”
三皇子本想说“还是个生过孩子的妇人”,话到嘴边,觉得难听
还是压下(),但心里对谢无陵的品味实在不敢恭维。
要他来看?()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女人嘛,就那么一回事。
脸蛋娇媚,腰细胸软,听话温顺,能生孩子,便已足够。什么爱来爱去的,那多没意思,有那功夫不如驯几匹好马。
谢无陵与三皇子相处多日,也知此人性情,惜才爱才,英勇义气,但又挥金如土,乖戾残忍,且他似乎极瞧不上女子,每每提及,语气大都不屑。
好在他们相处时,提及女子的次数寥寥无几,不然谢无陵定压不住脾气怼上一句:“你瞧不起女子,淑妃不也是女子,难道你连你母亲也瞧不起?”
现下听到三皇子话中那份“恨铁不成钢”的讥诮,谢无陵也不往心里去,只道:“殿下知道的,她的夫婿本该是我。是那裴守真仗势欺人,将她抢了去……但我迟早会将她抢回来的。”
这也是他跟随三皇子的意义。
谢无陵明白,三皇子也明白,所以对沈玉娇,他不再置喙,端着茶盏浅啜:“我好不容易替你寻了个在父皇面前露脸的机会,你可别一心只想着小娘子,忘了正事。”
“殿下放心。”
谢无陵淡淡应道,也端起茶盏,假装喝茶,眼角余光却再次往下瞥。
只见金殿之中,他的娇娇乌发绯裙,玉靥含光,婷婷盈盈端坐着,整个人仿佛发着光,比外头那轮明月还要皎洁。
他一直都知道,她穿红裙很好看。
去岁她穿大红嫁衣的模样,至今还深印脑中,难以忘怀。
可恨那个裴守真。
夺走他的妻不说,现在还当学人精,穿着红袍在娇娇面前晃来晃去,可显着他了!
握着茶盏的长指不觉收紧,谢无陵明明知晓,今日赴宴,必会气得胸口疼。
但他实在太想沈玉娇。
也怕自己若是不出现,她把自己忘了怎么办?
气闷就气闷,总比被忘了好。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再要往下首瞄去,裴瑕忽的抬头,朝他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顷刻间,刀光剑影。
谢无陵冷笑:“……”
看什么看,滚远点,别挡着老子看媳妇儿。
裴瑕嘴角似是轻扯,而后低下头,凑到沈玉娇耳畔低语什么。
从谢无陵这个角度看去,他靠得那样近,几乎要亲上沈玉娇的脸……
这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
“咔嚓——”
茶盏碎了。
在旁伺候的宫人惊了:“谢长史,您…您这……”
三皇子听到动静,也回过头,见着那四分五裂的茶盏,又往下瞥了眼,还有何不懂。
“换个新的来。”三皇子淡淡吩咐着,又扫过谢无陵的手:“没事吧?”
谢无陵看着掌心那道划出的血痕,合起手掌:“没事。”
三皇子深深看他一眼:“别弄出伤,不然给父皇敬酒的时候不好看。”
“是。
() ”谢无陵敛眸(),心下冷然。
他知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裴瑕故意的。
那伪君子在报复他上回送瘦马之仇。
想到那两个瘦马最后被娇娇退回来,还叫他留着自己收用,谢无陵心口又一阵堵得慌——
娇娇是误会他了?
还是,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他了?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叫他连着几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思忖间,殿外也响起一阵阵通禀声。
几位年纪小的公主、皇子随着后妃入内,而后是年长的公主驸马们,这其中也包括,锦华长公主和寿安公主。
锦华长公主,谢无陵见过,只瞥了一眼就没敢再多看——这女人神戳戳的,能离多远就多远。
倒是那一袭芙蓉色锦缎宫服的寿安公主,他牢牢盯着那张称得上美丽的脸,若是目光能伤人,他早已割断寿安的喉咙。
“不是说她被禁足了?”谢无陵低声问。
“你我知道是禁足,旁人又不知。”
三皇子头颅微偏:“她是即将远嫁南诏的公主,今日又是中秋,我父皇这人,是最重体面的。”
谢无陵:“呵。”
三皇子睇着他:“今日可不许惹事。”
谢无陵抿了抿薄唇:“嗯。”
他明白,再想报仇,也得忍着。
锦华长公主的位置便在三皇子对面,一落座,她便瞧见那坐在半边阴影处,一袭深绿袍服的谢无陵。
见他压低眉眼、薄唇轻捺,一脸桀骜不驯模样的刹那,她好似回到二十多年前。
彼时她还是个少女,靖怀阿兄也很年轻,他就坐在她对面,不知在为何事闷闷不乐——
不,她知道的,她知道他为何不虞。
皇后要将房淑静许给司马端。
而他,爱着房淑静。
爱而不得,和她一样,爱而不得,寸心如狂。
“靖怀阿兄……”十五岁的锦华公主痴痴呢喃着。
“靖怀阿兄……”三十八岁的锦华长公主痴痴呢喃着。
待到耳畔传来太监通禀,昭宁帝、贤淑二妃、太子夫妇驾到,长公主眉心猛跳,第一反应是,靖怀阿兄快走。
她猛然站起身来,将身旁宫人都吓一跳:“殿下?”
霎时间,殿中其他目光也齐齐朝她这边看来。
长公主眼神一晃,也陡然回过神,对座那人不是靖怀阿兄,只是一个侥幸与靖怀阿兄长着一双相似眼眸的下等人罢了。
若他识趣,乖乖跟了她,她定会护着他。
可他非但不识趣,还投靠了司马泽,又傻乎乎跑到这宫宴上........
长公主嘴角翘起,那便是死了也活该。
“你们这般大惊小怪作甚?本宫这不是听到皇兄来了,准备起身恭迎么。”
长公主斜乜左右宫人一眼,慢条斯理理了理织金袍袖,双眸直直盯着金殿大门。
() 待到太监又高声唱喏一声“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殿中众人也都纷纷起身,躬身齐呼:“臣等恭迎陛下、太子殿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沈玉娇站在下首,等到殿中那几道华贵身影从眼前晃过,她悄悄抬眼。
太子一袭蟒纹朱色长袍,低垂着头,步履平稳。
裴瑕与她说,洛阳刺杀,太子只是受惊,并未受伤。
至于幕后主使,虽已掌握了一些线索,但事涉机密,他并未告知她,只道:“时候到了,你便知道了。”
他讳莫如深,沈玉娇也不再多问,有时知道的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思忖间,这世间最尊贵的几人也纷纷落座。
上座传来昭宁帝的声音:“诸位卿家平身。”
仍是记忆中的威严,却不再是记忆中那般中气十足。
沈玉娇嘴里随众人喊着“多谢陛下”,落座时,不禁朝那至高宝座上的清癯身影看去。
如她所想,皇帝老了。
丹药和女色掏空着他的底子,让他比常人苍老孱弱得更快。
哪怕他现下瞧着红光满面,可在沈玉娇眼中,他黑气缭绕,命不久矣。
死了也好。
沈玉娇垂下眼帘,这样是非不明、狭隘偏私的昏君,早些死了,才是黎民百姓之福。
不多时,殿内响起丝竹管弦,靡靡宫乐。
沈玉娇心不在焉地想着远方亲人,也不知此时,父母兄嫂到了何处,现下又在做什么?
忽然,上方传来一阵嘈杂慌乱的惊呼:“陛下!”
她眉心一跳,抬眼朝上看去,也惊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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