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那就谢神猴吧。”
燕王:“……”
还不如前几个。
最后是燕王给他赐了个字:“归安。”
战场凶险诡谲,只盼回回出征,能平安归来。
谢无陵听到这个字,却咂摸出另一个意思——
归安,归安。
迟早要再回到长安。
“这个字好。”
他笑着与燕王一拜:“属下多谢王爷赐字,日后我便叫谢归安了。”
燕王看着谢无陵挑眉含笑的模样,心底莫名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后来他琢磨着,或许他真的老了。
听说人老了,心会软些,也更渴望俗世的亲友和乐,团圆美满。
他一生未娶,当年为打消司马瑞那狗东西的疑心,临来燕北前,二人约定——
他为大梁镇守国门,终身不朝,终身不反,终身无后。若有违誓,短折而死。
而司马瑞无论何种情况,绝不伤房氏母子性命,绝不废房氏中宫之位。若有违誓,不得善终。
兄弟俩立下誓言后,司马奕当着司马瑞的面,饮下一碗绝子汤。
反正娶不到心爱女人,他此生也不想与旁的女人有后嗣。
一碗绝子汤,换房淑静母子一份保障。
虽说后来房淑静郁郁而终,年仅二十七,但司马瑞的确再未立后,且一直留着太子的性命。
想到太子,燕王心头长叹,那孩子都是被司马瑞那个狗东西磋磨得没了性子。
倘若放在他手下养,定能养出个像房家兄弟们那样出色的儿郎。
这一直是燕王心中的一个遗憾。
而当谢无陵来到燕北,来到他身边后,燕王不知不觉便将那番遗憾,投射到了这个与他、与房淑静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后生身上。
他开始有意识的栽培谢无陵,给予这个年轻后生最残酷艰苦的磨炼,也给予他父亲般的鞭策与关怀。
好在谢无陵也没辜负他的期望。
能吃苦、能扛事、脑袋灵光、有眼力见,且他有一种叫身边人都信服亲近的魅力,于将领而言,这份魅力难能可贵。
除了性情有几分浮躁,其余都叫燕王满意。
燕王闲时有一爱好,亲自打铁锻造兵器。
他深知想锻造一把好剑,得用烈火淬之、铁锤锻之、反复折叠、再研磨抛光,最后以宝石、木材、皮革装配,方能如愿。
是以他拿锻剑的手段,去锻谢无陵。
三年时光,那初见时还有些轻浮之气的愣头青,在燕北滴水成冰的严寒天气里,在燕北大营日复一日的严格操练里,在与戎狄无数次生死交锋里,也褪去青涩与浮躁,沉淀下来,成了一位真正的能独当一面的边将。
而那双本就形似燕王的眼睛,也有了与燕王一样的凌厉神采。
威严赫赫,望之胆寒。
戎狄称之“小煞
神”。
燕北军里也有谣言流传开来,说谢无陵是燕王在外头的私生子。
对此谣言,两个当事人都挺欣然。
谢无陵敬重燕王,又感念他的悉心栽培,早在心中将其视作恩师、严父。
而燕王无妻无子,又知谢无陵无父无母,一颗渴望俗世亲缘的心也蠢蠢欲动。
于是在燕王五十五岁寿诞时,他当着一干燕北将领的面前,认了谢无陵这个干儿子。
谢无陵自然无有不愿。
一时间,上阵父子兵,威震整个燕北草原。
且说当下,谢无陵拿着那份长安朝廷送来的军费延送的文书,又想到这一阵探子们传回来的密报,缓步行至燕王身侧:“义父,朝廷怕是要乱了。”
燕王抬头,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红袍后生:“你有什么打算?”
谢无陵眸光灼灼:“司马缙那样的废物都能坐龙椅,凭何您就坐不得?”
稍顿,他低下声音:“老皇帝的尸骨早就凉透了,您与他当年的约定也随他一起进棺材里,不作数了。难道您甘愿一直待在这燕北苦寒之地,辛苦不说,还要受那狗皇帝的鸟气?”
“他今日敢克扣燕北的军费,保不齐明日就要夺了您的兵权。依儿子拙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燕王淡淡乜了谢无陵一眼:“你是想回去给皇帝小儿一些教训,还是想回去跟那裴守真抢媳妇?”
谢无陵面上闪过一抹窘色,以拳抵唇咳了声:“义父这话说得没道理,那明明是我的媳妇,什么叫我和裴守真抢。”
“裴沈两家小儿女的婚事,我在燕北都听说过。偏你死心眼,放着那么多娇滴滴的黄花大闺女不要,非得觊觎他人之妻。”
燕王哼道:“你来北地三年,人家没准孩子都添了两个,就你还在这孑然一身。”
谢无陵嘴角笑意微僵。
少倾,他低下头,浓密眼睫遮住眼底的黯淡:“那我不管,她说过,要嫁给我的。”
燕王拧眉,刚要开口,又听道,“义父,旁人都笑我傻,笑我执迷不悟,可我……我真的心悦她。”
谢无陵于熠熠烛火中缓缓掀起眼眸,眼底有迷惘、酸涩、无奈,但更多是坚定。
“我知她有夫有儿,知她或许在你们眼中不是最好,可我就是喜欢。她在我这,就是最好的,旁人千好万好,那也不是她。”
“你或许不知,只要一想到她,我心窝子都发热。”
他的手摁在剧烈跳动的心口处,眼底也溢了笑:“要是哪天夜里能梦到她,我能乐上三天,操练一整日也不觉得累。我觉着这辈子能遇上她,就是老天爷给我最大的赏赐。哪怕不能与她做夫妻,让我待在她身边,隔三差五能看她一眼也成……”
但他还是想与她做夫妻的,想光明正大地和她站在一起,想抱她、亲她、与她做尽这世上一切亲密事。
山水迢迢,思念如狂。
他真的很想她,很想、很想。
听着义子真挚倾诉,再看那双似曾相识的,写满憧憬与热切的眼,燕王摩挲着右手虎口那道咬疤,嘴角轻扯。
他如何不知?
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