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在那个无赖寻上门前,让玉娘离开长安避一避。
夜里躺在床上,裴瑕抚着沈玉娇的背,提议:“燕北军入城,长安或许要乱上一阵。过两日你带着棣哥儿,回洛阳旧邸住一阵?等朝堂局势稳定,我再将你们接回来。”
沈玉娇诧异,从他怀中仰起脸:“局势已经这么紧张了?”
裴瑕沉默两息,道:“陛下对燕王私自派人回京,颇有怨言。”
“这燕王的脾气也是急,这般贸然遣将入城,还真是半点脸面也不给陛下留。”
沈玉娇担心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不然将棣哥儿送过去吧,正好再过两月便是新年,让他去陪你母亲过年。我便留在长安,与你一起。”
裴瑕喜欢她这份亲近,但还是拒绝了:“你们一同回去。”
“等此间事了,我再与陛下请辞。若他允了,我无官一身轻,回去与你们团聚,从此隐居乡野,读书教子,与你相濡以沫共白首。”
沈玉娇听他这般说,只当局势已严重到超出她的想象。
若继续留在长安,没准会叫他分心。
于是应了下来:“好,那我明日便吩咐下人,收拾箱笼。”
裴瑕嗯了声,头颅微低,吻了吻她的额发:“睡吧。”
香浓锦帐里静了下来,夫妻俩依偎着睡去。
与此同时,同一轮皎月笼罩下的深宫禁苑,万籁俱寂。
淳庆帝拥着娇媚可人的爱妃,心绪难平地埋怨:“朕那个皇叔实在胆大包天,私放谋逆罪囚不说,竟还派作使者,堂而皇之送到朕的眼皮
子底下!他真当朕是个随意欺辱的软柿子不成?”
傍晚荣庆回到宫中复命,与他说起那个所谓的燕王使者谢归安,便是二年前被他流放至北地的谢无陵,淳庆帝简直难以置信。
待回过神来,一阵怒意直冲胸间。
燕王这是什么意思?
无诏私自调兵回京,已是罔上!
现下还将个谋逆犯改头换面,以使者的名义派来朝中,这是欺君!是挑衅!更是公然地藐视朝廷,藐视王法,藐视他这个皇帝!
“那个谢无陵当日随昌王谋逆,本该当场杀了的。偏偏裴守真替他求情,硬是留下他一条命。”
淳庆帝想起这事就郁闷,当初为了给这个谢无陵求情,他还被先帝骂了两句。
现下好了,多年前的心软,而今成了一把利刃,毫不客气扎进他的眼里。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听裴守真的,留下这么个祸害。”
后宫最受宠的陈妃听到这话,倒在淳庆帝怀里,好奇地问:“裴相为何要留这个姓谢的一命?难道他们是故交?”
陈妃是两年前选秀入宫,年纪小,模样娇,之前一直在江南外祖家,因着朝廷选秀才来了长安,是以并不知道裴谢一人的恩怨。
淳庆帝把玩着爱妃柔若无骨的小手,冷嗤道:“是故交,更是仇敌。”
陈妃来了兴趣,缠着皇帝:“陛下给妾身讲讲?”
美人撒娇,千娇百媚,淳庆帝憋了满腹的牢骚也压不住,便将裴瑕与谢无陵一人的恩怨说了。
陈妃听得一愣一愣,末了,眨了眨美眸:“那位丞相夫人,臣妾也见过几回,的确是个美人,却也不是那等倾城倾国的绝色,如何就能勾得两个男人为她念念不忘呢?”
那个谢无陵她没见过,暂且不论。
可裴相她在宫宴上见到过,那是真正的光风霁月、翩翩如玉佳公子。
若非她已是皇妃,入宫前见着这样的郎君,定也会为之心驰摇曳,魂牵梦萦。
放眼整个长安,哪个妇人娘子不羡慕丞相夫妇的恩爱情深。郎君才貌双全不说,还深情专一,如此地位家世,院里竟无一个妾侍通房,甚至连个暖床的丫头都没有。
听说只要裴相回府,第一时间便往他夫人院里去,夫妻俩同吃同住,那黏糊劲儿堪比新婚燕尔。
陈妃心里都羡慕极了。
毕竟哪个女子愿意与他人分享夫婿,不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相也是糊涂了,明知那位谢郎君觊觎他的夫人,还留他一条命作甚?”陈妃不解,换做是他,早除之而后快了。
淳庆帝道:“他个死心眼,非得恪守君子之道。现下好了,由着那个无赖坐大,反过来找我们麻烦了。”
傍晚听到裴瑕替谢无陵牵马,淳庆帝有恼怒。
但恼怒间,又掺杂着一丝幸灾乐祸。
裴守真,你也有今天。
任你料事如神、深谋远虑,可曾想到放虎归山留后患,
今朝得到反噬?
不过那点幸灾乐祸又很快被忧虑给压下,淳庆帝拿不准,燕王派谢无陵来的意思,也拿不准这个谢无陵的想法。
倘若谢无陵还惦念着旧主司马泽,想要为司马泽报仇,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妃见皇帝愁眉不展,娇滴滴搂上去,当起解语花:“反正他们此番进京,便是要钱。把钱给他们,打发了便是。陛下何苦为此事发愁,臣妾见您皱眉,心都疼了呢。”
淳庆帝拥着爱妃叹道:“若能这么简单打发了,那便好了。”
他忖度着谢无陵是否会借机报复,又是否会在燕王面前挑拨离间,陈妃却以为他在忧虑一男争一女。
美眸轻动,她凑到皇帝耳畔,呵气如兰:“实在不行,把那裴夫人送给他?”
男人嘛,没得到的总是最好的。
只要让他尝到了滋味,心愿得偿,便再无不甘心了。
淳庆帝眼皮一跳,板起脸推开陈妃:“这什么馊主意?若是个妾、是个通房,送便送了,那沈氏可是裴守真明媒正娶的妻!”
陈妃陡然被推开,险些跌下床。
她心下委屈:“臣妾也是看陛下愁眉不展,想替陛下分忧么。”
只淳庆帝这话也叫她有些不快。
妻不可送,妾、通房就能送了?她虽是宠妃,说白了,也是个妾。
淳庆帝见美人蹙眉,也有些不忍,重新拉入怀中好生哄了一番。
转过天去,勤政殿朝会。
燕王使者谢无陵与扈洪宇入殿,拜见皇帝,并禀明来意。
军费,淳庆帝可给。
但两成利,淳庆帝黑了脸。
国库本就空虚,这军费还是东拼西凑的,另加两成利?瘦了朝廷,肥了他燕北,哪有这么好的事。
朝会上,皇帝与众朝臣绝口不提这两成利。
待下了朝,皇帝留下裴瑕,问他该如何将燕北那些讨债鬼打发走。
裴瑕思忖后,如实道:“银钱给足,两相皆安。”
皇帝大为不悦。
再看裴瑕低眉垂首、仍是那副淡然安静的模样,愈发生了怨。
当初若非他偏要留下那谢无陵,何至于今日这副焦头烂额的局面——
说不准那谢无陵就是记恨着裴瑕,才撺掇着燕王狮子大开口,多要了这两成利。
须知每年送往燕北的军费已是一笔不菲的花费,多加两成利,那钱留着给百姓们修桥建坝、开垦荒田多好,凭何喂了燕王?
燕王叔也没后嗣,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那么多银钱作甚?
这么一想,淳庆帝越发觉得是谢无陵在从中作梗,蓄意报复。
那无赖出生卑贱,品行也败坏至极。
皇帝问裴瑕:“就没其他办法了?”
裴瑕知道皇帝不想给,沉吟片刻,道:“臣可试着与燕王使者协商。”
皇帝面色这才好转一些。
但在裴瑕退下后,听到太监提及夜里的接风宴,皇帝朱笔稍停,问:“裴夫人可会来?”
太监讪讪:“位置是留了的,但来不来,奴才也不知。”
裴夫人是一品诰命,这身份足以赴宴。
皇帝眉头拧起,良久,他搁下笔道:“你去趟裴府,就说传太后慈谕,请裴夫人今夜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