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她躲避着他的目光:“不行的……”
谢无陵眉头蹙起:“为何?”
沈玉娇:“……”
他牵马靠得更近,不依不饶:“难道你不喜欢我?”
沈玉娇:“……!”
他今日怎么回事,如何这般……孟浪大胆!
“你、你别靠过来了。”
沈玉娇下意识想躲,可在马背上实在不大方便,只得低低垂下脑袋,慌张无措:“我已经有婚约了,我和你怎么能……”
“为何不能?”
谢无陵毫不犹豫截断她的推辞,狭眸炽热地睇着她灿若海棠的娇靥,一颗心也烧起来般,热意滚滚:“只要你愿意,婚约之事,我会摆平。”
见她纤长羽睫颤了颤,谢无陵喉头微滚,低语:“所以娇娇,你愿意吗?”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沈玉娇却觉得他问话的热息拂过耳尖,连着心尖也变得酥酥麻麻的软。
怎么就忽然与她说这些呢……
实在毫无防备,脑袋都是空白的。
眼看他还在等她的回应,沈玉娇顶着滚烫的面皮,握紧缰绳,“你别问了,我不知道!”
说罢,她双腿夹紧马腹,如离弦之箭般“咻”得冲了出去。
谢无陵看着那道落荒而逃似的娇小背影,哑然皱眉。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欸,娇娇你慢些,仔细摔着——”
他勒着缰绳,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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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有谢无陵打掩护,回到长安沈府后,沈玉娇依旧不可避免被沈徽夫妇训斥了一顿。
“你已及笄了,如何还能像小孩子那般任性,竟留下一份书信就和太子殿下跑出去这么多日?你这逆女!”
李氏高高扬起巴掌,见着女儿怯怯耷拉着小脑袋的模样,到底不忍抽下,只佯装着在她背上拍了下:“你个讨债鬼,我定是上辈子欠你的!”
又训斥了一番,李氏稍稍消气,道:“下次还敢不敢了?”
一般这时候,只要回一句“下次再也不敢了”,事也就翻篇了。
可沈玉娇却仰起小脸,一双乌眸如溪般清澈,亮晶晶的:“母亲,您可曾看过外头的世界?”
李氏怔住。
“您可知策马疾驰在辽阔荒野,凉风拂过面庞是何等的舒适。您可知夜阑人静的村庄里,睡在池塘小舟上,眼前是满天星斗,耳畔是虫鸣蛙叫,又是何等的惬意怡然。还有那外头的每一处城池,每一处的百姓,各有各的方言、习俗、吃食,女儿这回虽然走的并不远,却看到婚丧嫁娶,看到许多人笑,也看到许多人哭,更看到了许
() 多书本上、深闺里都无法看到的世界……”
沈玉娇越说,双眸闪着光芒般璀璨:“母亲,这世间实在太大,又有太多有趣的事了。”
当然,也有许多不平之事。
但她能贡献她那一份微小的力量,能帮上那一小撮人,这一趟“逃跑”就值了。
李氏盯着女儿瓷白稚嫩的脸庞,还有她眼底那夺目四溢的光彩,心下也不禁动容。
她不是不知外头的世间多辽阔,不然男人们也不会一个个往外跑。
可娇娇是女子啊。
闺阁娘子成日往外跑,像什么话?
怨只怨,她投错女儿身了。
“外头便是千好万好,你也得给我把心收回来!”
李氏狠下心肠,板着脸:“从今日开始,你哪儿都不准去,就留在院里跟乔嬷嬷学规矩!”
沈玉娇:“啊?”
李氏:“哭丧脸也没用!你也别指望太子能再来帮你,他若是敢再来,我就让你父亲在陛下面前参他一本,说他拐带良家!”
话音方落,便有一婢女急急忙忙来报:“娘子,郎君请您快去前院,有贵客莅临。”
李氏皱眉:“这会儿天都要黑了,哪儿来的贵客?”
婢女凑到李氏耳畔嘀咕。
李氏脸色霎时变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陛下竟带着太子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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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正厅。
燕帝和谢无陵皆是一身常服,宛若寻常富贵人家,只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气度,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
沈徽夫妇急急忙忙赶来,廊上遇见,互相发问:“那位儿怎么突然来了?”
“我也不知道啊。”
“娇娇看好了没?”
“看好了,让她待在院子里不许乱跑。”
夫妇俩这才放心,敛衽理袖,满脸恭敬走进厅内。
“微臣/臣妇拜见陛下、殿下,不知两位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今日朕是微服出宫,沈卿与夫人不必多礼。”
主座的燕帝一袭玄色长袍,大马金刀地坐着,成熟威严的俊脸挂着淡淡的笑意:“坐,都坐。”
沈徽夫妇面面相觑,待到入座后,才发现太子一身粗布衣衫,背上竟还捆着一杆荆条。
这架势……是要负荆请罪?
沈徽心下一沉,面上惶恐地看向燕帝:“不知陛下纡尊前来,有何吩咐?”
燕帝仍是四平八稳地坐着,却是叹口气:“说来惭愧,今日朕前来,实在是有一件棘手事……唉,阿麟,你自己说吧。”
谢无陵应了声是,而后行至沈徽夫妇面前,拱手行礼。
“沈伯父、沈伯母,孤心悦娇娇,想聘其为正妻,还请二位尊长成全。”
这个大礼本就把沈徽夫妇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待听到太子所求,夫妇俩更是如遭雷劈,愣在原地。
聘娇娇为妻?
可他们俩不是一直兄妹相称?
先前李氏私底下也问过女儿,女儿也是一脸肯定的说只是兄妹好友,并无男女之情。
难道是这回出去玩了一趟,发生了什么事?
沈徽夫妇思绪纷乱,脸色都白了。
谢无陵只当夫妇俩是被这消息震到了,忙道:“二老放心,孤对娇娇一片真心,若能娶到她,孤定待她如珠如宝,绝不辜负。()”
沈徽最先回过神,讪讪地往后退了半步:“太子厚爱,沈门受宠若惊。只是……㈣()㈣『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他视线看向燕帝,深深一拜:“陛下,臣女早与河东裴氏子弟订下婚约,而今臣女业已及笄,两家也在着手商量婚事,怕是无法回报您与太子的一片厚爱,还请恕罪。”
燕帝道:“你家与裴家可过了文定?”
“文定还未。”
沈徽垂首:“但两家已互换过庚帖,原打算年底过定。”
燕帝:“既然还未过文定,这婚事也不算定下来。至于庚帖嘛,外头的道士算的不一定准,沈卿不如拿给朕,朕送去钦天监算一算。”
沈徽:“啊?”
燕帝:“怎么?沈卿不信钦天监,还是不信朕?”
这话说得沈徽霎时头大如斗,忙不迭跪下:“臣不敢。”
“好好说着话呢,怎么就跪下了。”
燕帝道:“阿麟,还不快些扶沈爱卿起来。”
谢无陵上前:“沈伯父。”
沈徽连连道“不敢”,自己爬了起来。
燕帝抚须喟叹:“沈爱卿,朕知道你与那裴蘅之是旧交,故而多年前定下这儿女亲家。贸然叫你家退婚,的确有损你沈氏信义。这不,太子来求朕赐婚时,朕也深感为难,是以将他领来,亲自与你们夫妇赔罪。”
话音落下,谢无陵解下后背荆条,双手奉过头顶,递给沈徽:“还请沈伯父责罚。”
沈徽:“……”
借他一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抽储君啊。
陛下今日这一出,摆明是做一出戏,想迂回着让他答应这门婚事。
直接赐婚,怕是心存怨怼,毕竟日后是要结亲,不是结怨。
赐婚前先来负荆请罪,既给足了态度,又给了些时间缓和……
只是沈家前脚退婚,转而嫁入皇室,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中,定会说他们沈家背信弃义,爱慕虚荣。
沈徽夫妇这边正为难着,燕帝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男婚女嫁,小儿女是否情投意合也一样重要。”
“朕这个儿子虽不成器,但与令嫒是青梅竹马一道长大,两个孩子相处得如何,沈卿和夫人也是有目共睹。至于那裴氏儿郎,朕也听说过,是个德才兼备的翩翩君子。只是……”
燕帝眉梢一挑,道:“听说是个清冷高洁的性子,且自景王之乱,其父殉国,他由着寡母抚养长大。孤儿寡母,世家宗妇,依着令嫒的脾性,怕是要费些功夫磨合
() 了。”
其实这些话、这些事,本不该由他这个皇帝来说。
只是后宫无主,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要为儿子的终身大事多操些心。
指婚之苦,他与房淑静已是前车之鉴,又怎忍心让这对小儿女重蹈覆辙。
燕帝这些话落入沈徽夫妇耳中。
沈徽听到的是“清冷高洁”、“世家宗妇”。
李氏的侧重点则是“孤儿寡母”、“须得磨合”。
男人不知孤儿寡母背后的羁绊,李氏却是清楚,选儿女亲家,最忌孤儿寡母。
一个“孝”字,能叫女子在背后有吃不尽的苦楚。
偏偏那些苦楚还不能对外抱怨,只能打碎了牙齿,混着眼泪往肚里咽。
娇娇那样的骄纵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怕是没几日就回娘家哭了。
那裴家子虽说是个不错的,但……太子殿下待娇娇的包容宠爱,就连沈光庭这个亲兄长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与其将女儿嫁给那素未蒙面的裴氏子,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太子殿下,日后同在长安,还不必分离两地。
李氏动摇了。
沈徽仍在纠结,贸然退婚,实在有愧裴蘅之。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娘子,您小心点……”
“哎呀,你小点声!要被发现了!”
正厅内几人:“………”
沈徽黑了脸,尴尬咳了声:“外头怎么回事?”
门外静了一静。
片刻,响起一声很轻的“喵”声。
沈徽:“……”
谢无陵:“哈哈。”
燕帝瞥了眼失笑的儿子。
谢无陵立马敛容。
燕帝扬声,道:“外头的沈家小狸猫,进来吧。”
静了一阵,一袭烟粉色裙衫的沈玉娇面色悻悻地走了进来。
刚要请安,看到谢无陵的打扮和手中捧着的荆条,霎时变了脸色:“父亲,你要打太子哥哥么?”
沈徽蹙眉,“我……”
话还未出口,便见自家女儿快步上前,以身拦在了谢无陵面前,一双明澈眼眸满是义气:“您别怪他,是我求他带我出门的。他本打算与你们当面辞行,但我觉着你们一定不会答应,这才留了封书信,先斩后奏……你们要怪就怪我吧,要打也打我吧!”
眼见她这一出“美救英雄”,沈徽夫妇哭笑不得。
谢无陵则是看着护在身前的小姑娘,薄唇止不住地翘起。
小娇娇长大了,都会护着他了。
这些年,没错付。
燕帝坐在上首,也是满眼笑意地抚须,越看这对小儿女,越是顺眼。
“沈爱卿放心,这悔婚的恶人由朕来当。”
燕帝起身:“天色也不早,朕便不再打扰。”
经过谢无陵身边时,他投去一眼,并未多说,大步出了门。
沈徽夫妇忙不迭相送。
沈玉娇一头雾水地看向谢无陵:“悔婚?什么悔婚?你们不是在说离府出行之事么?”
谢无陵眉眼弯起,大掌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好娇娇,安心在家,等着做我的太子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