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火山外的灵瑟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渊华!”
灵瑟沉下脸来,那双纯澈灵动的眸子里溢满杀意。
“你竟送她入不知火山!你跟她有仇吗?”
“难道不是你们娲皇宫与她有仇?”东海龙王咽下喉间腥甜,缓缓站直,“灵瑟,姑姑为何要与须弥联手,你们究竟在计划什么?”
她的身后人影幢幢,无数双眼默然无言地俯视着他。
沉默良久,灵瑟的情绪缓缓平复。
“原本并没有打算第一个对东海开刀的,但——”
少女扬起一个清甜的笑容,对东海龙王道:
“既然渊华表哥这么想知道我们的计划,那就让东海仙族第一个瞧瞧吧。”
与此同时。
海晏祭的集市上,紧跟着玉无心的谢策玄蓦然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朝身后看去,一旁的伏曜见状也顺着他的视线张望了几眼,问:
“看什么呢?”
谢策玄眸色沉沉,不自觉地握住了腰间剑柄。
很微妙的波动。
他感觉不到杀意,但这极轻微的波澜却透过水波隐约扩散,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这东海城中游走。
“有点不对劲,”谢策玄长眉压低,眸似鹰隼,在无数战场上磨砺出的直觉令他极其敏锐,“警惕些,这附近好像有什么东西。”
虽说平日对谢策玄有诸多意见,然而关键时刻,无论是叶时韫还是伏曜对他的直觉都是无条件信任。
掌中仙力流转,两人召出法器。
然而待他们仔细感应着周遭气息时,却仍然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没有妖魔气息,没有怪异的仙力波动,集市人潮熙攘,海域仙族穿行其中,叫卖声笑闹声此起彼伏。
走在他们前面的玉无心停在一处小摊前,笑问:
“这玉簪多少钱?”
“五十灵石,公子好眼光,可是买给心上人的?”
“不,是替我不中用的朋友买的,就这么空着手约会去了,也不知道给女孩子买些礼物。”
玉无心懒懒回眸,笑吟吟对身后正警戒周遭的谢策玄道:
“谢少武神,你觉得这玉簪,配濯缨公主如何?”
听到濯缨的名字,少年剑眉瞬间拧得打结。
“配你个……”
在他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未尽之语猛然卡在了嗓子眼里。
啪嗒。
玉簪落地,在铺满街道的珠贝上砸成了两截。
伏曜和叶时韫也转过头来,一瞬间,呼吸凝滞,瞳孔骤缩,三人立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大脑轰然一声炸开,僵硬如一座座石雕。
……消失了。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笑吟吟的蓬莱少主,海晏祭上叫卖的摊贩,街道上相携而行的鲛人少女,充斥在耳畔的喧哗声——
全
都,凭空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伏曜愕然许久,才从喉管里艰难地挤出声音,“人呢?怎么会突然全都——”
饶是伏曜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离奇之事。
就在他们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刚才还人声鼎沸的东海城,在一瞬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而他们三个中三品仙人竟无半分觉察!
消失的人都去了哪里?
为什么独余他们没有一并消失?
站上高处的叶时韫确认了整个东海的确已无人迹,心下惊骇发寒的同时,不禁喃喃:
“……必须立刻告知上清天宫,如果这样的事不是天灾,而是人为……谢策玄!”
随着叶时韫这一声,伏曜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谢策玄已御剑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不知火山!
那边一定出事了!
-
灼热。
滚烫。
难以呼吸。
意识朦胧之间,被烈火灼烧的痛觉占据了濯缨的所有感官,像是有无数针刺、无数把刀割过血肉,深入骨髓的痛楚蒸发了所有的理智思考,令人在这一刻只能专注于无尽的煎熬与折磨之中。
……等她出去,非把那个东海龙王杀了。
若非被他那句话惊住,她绝不会这么轻易被推进来。
濯缨试图睁开眼看清周遭环境,但入目所及皆是赤金色的一片,根本无法看清任何事物。
而且,随着思绪逐渐清醒,濯缨渐渐意识到,这难以忍受的痛楚并非来源于她的皮肉,而是她的元神。
这种感觉有些似曾相识,痛觉令她的思绪有些迟缓,半晌才回忆起这种熟悉的感觉源自何处。
——上清琉璃境。
不知火山,宛如一个巨大的上清琉璃境,正在以不灭之火烧灼她的元神。
意识到这一点后,濯缨反而定下心神。
尽管痛觉并未消失,仍在不断冲击着她的神经,但对于在扶桑学宫内每七日就要入上清琉璃境内历练的学子而言,并非是无法忍耐之事。
体内的元神如坠烈火地狱,被不断撕裂、炙烤、蒸发。
但同时,又如每一次濯缨在琉璃境内苦修一样,作用于元神上的伤痕很快愈合,分裂,繁殖,重组,愈合,甚至似乎能感受到元神在不停修复重建的细碎声响。
濯缨强迫自己阖上双目,默念清心诀定心。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
极缓慢的,濯缨朝前跨出了一小步。
轰然之间,那把灼烧元神的火焰竟在这一瞬燃烧得更旺几分,仿佛在阻止她一般。
意识到这一点,濯缨心头那股无名怒意却反而被激发。
是想将她烧死吗?
压下元神传来的剧烈痛楚,目不能视的她不仅没有停下,反而跨出了第二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能独自通过不知火
山的结界。
是她身上有娲皇宫的血脉,亦或是她不清楚的其他渊源,但无论是什么,她历经千难万险走到今日,不是为了莫名其妙被烧死在这里的。
第三步。
遮蔽双目的赤金火光似乎暗了几分,但烧灼元神的那把火仍然熊熊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