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门口等了良久,他们终于等到了回归的五条悟。
白发少年身上的制服满是皱褶,脸上还沾着点点血迹,低垂着头,手里攥着什么,步伐僵硬,宛如一个失去意志的行尸走肉。
他在二人面前停下脚步,缓缓抬起了脸,那双总是闪烁着自信的苍蓝眼眸此时却黯淡下来,只剩挣扎过后的麻木。
夏油杰二人在他脸上搜寻了良久,仍是找不到一点期待的变化,面容纷纷凝固。
待五条悟抬起一直攥着的手,摊开掌心将满是裂纹和血迹的口哨展现在他们眼前时,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
“怎么会……”家入硝子眼中一片湿热,掩面啜泣,“太过分了!”
夏油杰快速地眨着眼睛,抬手捂住下半张脸,用力抿了抿嘴,“悟……你能确定吗?”
他知道五条悟一定会亲自去证实,但当真相明明白白地展露出来的时候,又不免会生出质疑。
况且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尸体,见到这样失魂落魄的五条悟也仍心存侥幸。
五条悟收拢手指,不敢攥得太紧,指尖微微颤抖。
他径直越过二人向前走去,肩膀触碰到夏油杰时甚至晃动了下.身子。
“……”夏油杰拧眉望着五条悟离去的背影,耳边是硝子压抑的哭泣,心中登时乱成一团。
奏真的已经……
回想起银发少年被带走时的情景,对方的脸上是释然的微笑。
他说他好累。
他说没有他的话,大家就都轻松了。
夏油杰的脑袋太乱了,过去的一幕幕不断出现,都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发现?
他明明知道奏一直特别在意信介的死,却在对方强颜欢笑时自以为已经过去了……
不是说他们是家人吗?
不是说想要和他经常见面吗?
你现在躲起来,他们又怎么能见面呢?
夏油杰意识恍惚地回到宿舍,站在属于神宫寺奏的房间门前,总觉得只要打开门就能见到那个躲起来的少年。
他扭开房门,却只见到了空无一人的房间。
奏的衣物还整齐地叠放在床上,桌上摆放着那本时常拿出来读的书,边上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少年就拿在手里的魔方。
这一切都发生地太突然了,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跌坐在椅子上,抬手按在额头垂着脑袋反复思索,只觉得头脑发胀,十分痛苦。
在混乱的思绪之中,只剩下深深的懊悔和自责。
等窗外光线暗下来,黑发少年再次抬头,狭长的紫眸变得冰冷锐利,只是神色也已经麻木。
在这之后,高专众人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们还是会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食堂吃饭,路上几乎没人说话,就连话多的家入硝子也死气
沉沉。
下课后,夜蛾正道时常对着几个少年欲言又止,眉头好久都没能放松。
神宫寺奏主动走向死亡的事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望着那团血肉模糊的真相,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然而更多的,是对高层擅自拘留,擅自颁布决策,又擅自将其处死的质疑与愤怒。
经历了一段死寂之后,两个少年互相切磋的次数日益增加。
他们的身体被无尽的怒气与愤懑填满,只有这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失去理智。
在切磋过后,二人都脱掉了外套,将衬衫袖子拉至手肘,曲起一条腿靠坐在墙边,各自看着某处久久无人说话。
“那个瓷器碎片,是高濑尚故意留下的。”
沉默良久,五条悟才沉声说道,喉咙压抑太久,嗓音有些沙哑。
夏油杰闻言扭过头,眼中闪过晦暗情绪,搭在膝盖上的手兀自攥紧。
“我要让他们后悔……”五条悟不知是在对夏油杰说,还是在默默发誓,眼底弥漫着不安定的狂乱。
“嗯。”夏油杰低声回应,二人的意志在此刻达成了一致。
两个月后,个少年升上二年级,在未散的阴霾中迎着自己心中的方向前进。
……
被五条悟重创的高濑尚在病床上躺了个月,然后在不久后彻底失去生命体征。
没过多久,空出来的督察部长一职由一个名为伊东摩耶的年轻人就任,各部门干员对此都议论纷纷。
督察部长这个位子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坐的,就如上一任督察部长高濑尚,自上任就被众人私下称做是高层的走狗,高层指东他就不会往西,一切都是以高层的利益为出发点,对上级忠心,对下级就越是苛刻。
而高濑尚是加茂一派的鹰犬,对其他非合作的派系就具有很大的恶意,针对还是小事,直接抓住把柄严加处置也是常有的事。
不少人对此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熬走一个,结果又来一个看起来不好对付的。
这个伊东摩耶是被高濑尚提拔上来的,也通过了加茂一派的考核,甚至在其他家族派系中也是比较中肯的评价,这才使得他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
伊东摩耶上任第一天,就把手底下的人全都整顿了一遍,低气压都从督察部弥漫到了其他部门。
得知消息后,众人连连咂舌。
这个更狠,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当天,不少人跑到督察部看热闹。
就见在一群低着头挨训的下属面前,站着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眉眼是平淡的清秀,皮肤很白,气质很冷,身量也不怎么高,可能只有175,穿着黑色的部长制服,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然而在这个过于普通的年轻人身上,却有着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睛。
跑来看热闹的人被那双黑眸轻轻一瞥,顿时就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反应过来便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被那双眼睛看着,就像是被无情的猎手锁定,成为下一个倒霉的人。
伊东摩耶放完上任的第一把火,淡淡地看了下属一眼,脸上的冷意尽散,笑起来时寡淡的眉眼却莫名好看,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我不希望我手下再有这类事情发生,要么自行领罚,要么直接离开,听明白的话就都散了吧。”
垂着头的督察部部员齐声回应,然后快步离开,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站在年轻男人身边的副手在这之后开口道:“伊东部长,加茂家主要见您。”
“知道了,走吧。”伊东摩耶转过身,面上笑意不减。
坐车前往加茂宅邸,伊东摩耶在僻静的湖心亭与加茂家主会面。
加茂家主抿了口茶,见年轻人坐下,抬眸看了一眼,“伊东,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伊东摩耶会意地点头:“家主想要削弱其他派系势力,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不错,来说说看。”
年轻人说完后,加茂家主露出满意的微笑,拿着茶杯的手都抖了抖。
“不愧是高濑提拔的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伊东摩耶弯起唇角并未回话,平静地看向眼前的湖泊。
一阵清风吹来,吹起年轻人额前漆黑的发丝,唯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动不动。
“第一个……就是禅院。”加茂家主捏着茶杯往石桌上一磕,茶杯中的茶水漾出来几滴,茶杯表面也裂开细纹。
“是,家主。”伊东摩耶微微颔首,面上笑容肆意,眼底却毫无温度。
从加茂宅邸离开,伊东摩耶回到了督察部,坐在办公室查阅审批文件,副手就在身后站着,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
伊东摩耶即便工作了良久也挺直了脊背,修长的五指捏着水笔书写,一段纤细的腕骨从扣紧的西装袖口延伸出来。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怎么移动,每一笔却都能落在准确的位置上。
等到了下班时间,他才整理好文件从座位上站起来,副手紧跟其后。
从部门大楼走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黑发年轻人站在路灯下等副手把车开过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挑的白发少年径直朝对方走去,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喂,你就是督察部新任部长?”面容俊秀的少年比年轻人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垂眼打量着对方笔挺的制服,看到胸前别着的部长勋章时不由嗤笑一声。
“正是,伊东摩耶。”伊东摩耶对少年露出还算和善的微笑,平淡普通的眉眼稍弯,虽然身高不够,气场却不输眼前少年。
五条悟忽然皱了皱眉,朝后退了一步,“你一个男人喷的什么香水?好臭!”
说臭是故意往过分里说了,他本来就是来找新任部长的茬的,顺便给个下马威。
对方身上的香水味像是一种花香,不是很浓,但就是太香了,在五条悟
的直觉里只有女人才会喷这么香的香水。
“臭吗?我还觉得挺好闻的,只能说我和五条家主品味不合吧。”伊东摩耶对少年的话并无反应,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
五条悟心里啧了一声,心道每一任督察部长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上一个贼得跟个狐狸似的,结果被他打成了重症病人。
这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岁数和他差不多大,面对他却始终气定神闲,不卑不亢,应该又是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术式也比较普通,身体那么单薄,感觉他一拳就可以把人揍晕。
忽然一辆轿车停在二人边上,伊东摩耶看了眼五条悟,“下次再见吧,五条家主。”
说完便抬脚向轿车走去,留给五条悟一个留着短发的后脑勺。
五条悟看着那截雪白的脖颈,用力拧了下眉心,甩掉那些杂念后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
“喂,我话还没说完呢,谁让你走了?”手上一用力,就抓着年轻人单薄的肩扭向自己。
黑发年轻人被他轻松地提了回来,随后就被一双绷起青筋的大手揪住衣领,身形微晃。
因为他粗鲁的举动,伊东摩耶的额发遮住了眉眼,仰起下巴显出流畅的下颌线,轻笑了一下,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您说吧。”年轻男人说道。
五条悟将他拎得脚后跟离地,眼中淬着冷意,“我是来警告你的,坐上这个位置就不要想着可以胡作非为,被我逮到了必定让你做不成部长……”
说话时他就有些后悔了,这么近的距离,对方身上的花香味更浓了。
伊东摩耶抬起手按在了对方的手上,用了些力才让少年把自己放下来,他一被松开,就低头整理自己的衣领。
勉强把皱巴巴的领子整理好,伊东摩耶抬手将额发理向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平淡的眉眼也全部露出来,无机质的光点缀在黑眸中,虽然在笑,气质却是冷的。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五条家主提醒,伊东记下了。”
“……”五条悟眯起眼看着年轻男人,总感觉自己的所有行为都不起作用。
督察部长,高层的鹰犬,难听点就是走狗。
果然不能轻易放过……
伊东摩耶再次走向车辆,拉开后座车门回头对五条悟微微点头,便坐进车里关上门。
轿车发动,五条悟看着远去的车辆,对着车尾啐了口。
“你给我等着……”
载着伊东摩耶的轿车停在了一处私人住宅前,住宅里亮着灯,伊东摩耶刚下车,便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
伊东摩耶向住宅走去,身后车辆随即离开,抬头就看到黑发男孩在门口欢迎他。
“殿下哥哥,你回来了!”
伊东摩耶微微弯腰摸了把男孩有些扎手的头发,“惠,你爸爸呢?”
惠跟着对方一同进入门中,指着冒出油烟的厨房道:“在做晚饭。”
“嗯。”伊东摩耶来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脑袋靠在沙发背上,墨发向后垂落,牵拉出纤细优美的脖颈线条,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惠坐在一旁,一双清澈的绿眼睛望着对方,“殿下哥哥,你很累吗?”
“还好……”伊东摩耶抬起手在脸上拨弄着什么,在惠的注视下将这副逼真的伪装撕扯下来,露出寡淡面具下的真容。
年轻人不过17岁,面容昳丽秾稠,一双凤眸内勾外翘,凌厉又多情,白皙的面颊浮现淡淡薄红,朱唇轻启。
“哈……呼吸终于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