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大恐怖。
看着男人伸过来的手,是石头。
而自己,是剪刀。
死亡来临的预感让阿b彻底绝望,他瘫软在地,在地面无数双手臂抓住他的刹那尖叫出声。
疯疯癫癫地伸出还没陷进地面的手祈求:“不!不要杀我!我不要!”
“封琪!我知道封琪在哪里!我会帮你找到她的!求求你放过我啊啊!”
生死存亡之际,阿b喊出了封琪的名字。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不知道会不会起反作用刺激到厉鬼,但现在这种时候,只有这一个方式能获取些微求生的可能。
他本以为这只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挣扎,却没想到身下拖拽的鬼手居然真的停住了。
不远处的厉鬼也暂停了动作。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祂混沌的大脑想起了一些破碎的记忆,怨恨、疯狂混杂在一起。
在这里玩了许久游戏的厉鬼终于想起了自己真正该怨恨的对象。
那个该死的蠢货蛊银!
区区一个蝼蚁,居然敢——居然敢夺走祂的力量!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祂要夺走一切他在意的东西!无论是神父还是那个同样该死的女人!
撕碎他们全都撕碎!!全部都——
尤其是神父……是祂的!全都该是祂的!
被夺走的所有东西都要从蛊银那里拿回来!
窸窸窣窣——
身形高大的厉鬼神经质地抽动尸僵的肢体,眼眶中流出血泪,原本僵硬微笑的脸不再,而是变得怨毒可怖。
隐隐显露出祂被夺走器官后凄惨的本相。
被分尸、被活生生夺走诸多器官的痛苦在被夺去力量后长久残留在厉鬼的感知中。
痛苦滋生怨恨,怨恨滋生暴戾。
连厉鬼身旁的空间都因为这绵绵不绝的恨憎而崩坏变形起来。
身周更是多出许多不可名状之物,发出与厉鬼一样怨恨的声音,覆盖半个小镇的鬼域变得越发恐怖起来。
阴冷的气息下,背包客们仿佛被感染了同样的痛苦一样惨嚎出声。
阿b才刚刚拼命挣脱出鬼手,最后也只能跟其他人一样精神崩溃倒在地上,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比那些被困在墙壁里的同学还要凄惨。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终结在此,意识模糊之际,他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语气兴奋,病态。
是刚才的鬼域变化吸引来了不速之客。
“终于——找到你了。”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阿b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没有皮肤的脸,鲜血淋漓,比厉鬼更加可怕。
不只是因为那些猩红的血肉组织,惨白的头骨。
而是因为,它在笑。
撕拉——是皮肤被撕裂的声音。
厉鬼惨白的脸上变得与它一样鲜血淋漓了。
怨毒的嘶吼声传来。
墙壁,天花板上,无数双惨白手臂试图阻止无面人,却虚弱到无力抵抗。
祂被夺走了太多力量,在失去理智期间被对方趁机蚕食的鬼域也让祂无法发挥出全部力量,只能在争斗中不断落入下风。
阿b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啪嗒——
被活生生撕裂的手臂掉落在他脚边,甚至还在挣扎活动,试图回到自己的身体上。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面容血肉模糊的高大人影难掩兴奋地拽着厉鬼其他手臂,一个用力就撕扯了下来。
一只又一只,骨骼断裂,皮肉分离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它就像个得到了心仪玩具,任意拽断蝴蝶翅膀的小孩子,似乎从来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哈哈哈——难以自控的笑声亢奋而疯狂。
甚至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又恶劣的残忍。
阿b终于想起来这声音为何会这么熟悉了。
是厉鬼的声音啊。
无数次,他的无数次死亡轮回中,厉鬼发出的愉快的笑声。
咔擦咔擦——
紧接着,咀嚼的声音传来,是厉鬼被啃噬的声音。
鲜血混着碎肉蔓延,染红了阿b的鞋底。
他迟钝如木偶,颤巍巍地抬眼,看到那个在自己眼中恐怖至极的厉鬼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无面人笑着撕扯身上的皮肤和血肉。
虽然在笑,眼中却是深入骨髓的憎恶。
一遍又一遍。
直至白骨森森。
厉鬼像是很痛苦,趁着撕扯争斗间隙怨毒地诅咒着对方。
即使舌头被扯掉了,也要用身旁的鬼影们讽刺:“该死的怪物!你以为这样就能得到幸福吗!”
“丑八怪!你的灵魂就跟皮囊一样丑陋至极!”
“难道觉得夺走我的力量就能让人喜欢上你吗!真是可笑幼稚至极嗬嗬嗬——”
厉鬼总是知道对方心中最恐惧的东西。
毕竟,它们是同一个灵魂。
于是出言讽刺时也就越能戳中痛处。
阿b看到那没有皮肤的高大身影脸上的笑容变得阴郁,笑声戛然而止。
与厉鬼一般无一的怨毒情绪让它充满了戾气。
似乎已经厌烦了亲手撕碎厉鬼的行为,无面人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地面如同蛆虫一样只剩下躯干白骨的厉鬼。
仿佛在看一只无能狂怒的虫子。
这眼神刺痛了厉鬼,令祂回忆起了过去被分尸时的场景。
瞬间就让祂变得愤怒起来。
祂不会再回到过去,也不会再变成那个愚蠢的,会被人欺骗,被吃掉血肉的蛊银,也绝不会任由自己再被夺走一切!
绝不会!
因为……很痛,那样很痛苦……
无论是被割断喉咙,还是砍去四肢,都很痛苦。
痛到祂每分每刻都不曾忘却,直至死后十年依然哀嚎不止。
为什么?
为什么又变成了这样?
为什么总是会被夺走一切?
所有东西都——被夺走了!
失去理智的厉鬼脑海中闪过之前神父对蛊银似有似无的偏袒。
祂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现在濒临疯狂之后却发现自己无比在意。
那种极微妙的差异足以让祂变得歇斯底里。
因为那意味着厉鬼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事情很可能要发生,另一个自己会得到自己从来都得不到的东西。
为什么那个蠢货能得到!为什么那个神父会对它态度温和!
不,它也得不到!它也会跟祂一样!早晚都会!
深陷回忆之中的厉鬼神情崩溃,身周的黑雾形成扭曲的影子,一支支手臂朝着无面人抓去,却被轻易打散。
最后,无面人扯开嘴角,笑不及眼底。
伸出手,扯住厉鬼挣扎蠕动的头颅的长发,拖拽在地面上。
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经质,姿态轻松得像是在拖地一样,散漫而轻快。
阿b惶惶不安地抱头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听到脚步声后本以为这两个恐怖的怪物要离开了,睁眼时却发现一双青白色的脚掌停在了附近。
男人站在他不远处,手中正拖拽着一具死状凄惨的残尸。
从那被拖拽的黑色长发中渗出来的浓稠血液湿漉漉的,蔓延到他脸侧。
即使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厉鬼依然还活着,充满憎恶的诅咒声从那鲜血淋漓的头颅中传出来。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他几近窒息。
要死了吗?
阿b惊恐至极,却发现这脚步只是路过,而后继续在大厅里踱步。
一圈又一圈,留下一道道血痕。
直至厉鬼的哀嚎诅咒声渐消,它才停下脚步。
抬起手,怔怔地看着手中终于拽下来的最后一块皮肤,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久到阿b快要被大厅内无声的恐惧压垮时,他听到了低低的笑声。
不同于刚才的肆意和疯狂,现在的笑容真正如常人一般,满是愉快。
可听久了却又觉得比之前更加吊诡恐怖。
啪嗒啪嗒——
脚步声去往公寓大厅更深处的地方,徒留身后被拖拽得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扔在那里。
阿b看到那残肢还在动弹,如同肉牛死去后残留的神经,试图挣扎。
下一秒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成了肉酱。
碎肉溅了一地。
被这一幕吓到,阿b脆弱的理智险些崩塌尖叫出声,好在还能自己捂住嘴巴,努力压抑着恐惧。
顾不上身旁那些昏厥不省人事的同伴们,阿b兀自朝着出口处爬去。
只要能出去就好,只要找到那个女孩,封琪,只要能找到她就好!
然而,还没等到他爬到出口推开门,身后就再次传来了动静。
是一道低沉磁性的笑声,其中病态的愉悦令人胆寒。
阿b反射性蜷缩起来,哭得涕泗横流,祈祷着上天能给自己一个活命的机会。
好半天,他才鼓起勇气,回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大厅连接走廊的地方。
那里有一面全身镜。
高度并不高,毕竟只是用来给来往的住户整理仪容仪表,因此那道高大的身影需要弯着腰看向镜子,看得专注入迷。
这一幕简直诡异极了。
呵呵——
男人对着镜子接连笑了很多声,像是在学习如何正常地笑。
笑声每次都不一样,却明显一次比一次正常。
它在做什么?
阿b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想要继续爬走,却恐惧到无法挪开视线,眼睁睁看着男人双手覆盖在它自己的脸上,像是在摸索什么。
滴答——
血珠顺着脸颊与下巴的连接处滑落,逐渐愈合。
大厅内仅存的手电筒就在不远处,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借着光,阿b看到那面镜子中,血肉模糊的恐怖面孔被一张熟悉的脸皮覆盖。
阿b听到自己牙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恐惧到了极点之后,便只能近乎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原来,是在将从厉鬼身上撕扯下来的皮肤贴在脸上。
动作小心翼翼,与之前的暴戾恣睢截然不同。
“好看……”
“……变得好看……”
阿b听到男人喃喃自语。
与之前陷入疯狂的厉鬼无比相似,疯疯癫癫,毫无理智。
或者说,它本就已经疯掉了。
“我变好看了吗?”
突然,镜中人漆黑的眼珠动了下,看向了阿b的方向。
嘴角的笑容在镜子中变得扭曲可怖。
“是、是的。”阿b意识到男人在询问自己。
他的呼吸颤抖,哆嗦不已。
觉得自己或许也已经疯了,不然怎么会在镜中那张恐怖的苍白面孔上看出一种恋爱中少女的期待。
期待着得到旁人的回答,然后自己就可以去心满意足地见心上人了。
“真的吗?”
漆黑的眼珠突然离得极近,那身形高到吓人的男人竟然瞬间出现在了阿b身前。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像抓一个无生命的皮球一样抓起阿b的头颅。
再次询问着。
头皮被撕裂般的痛苦让阿b惨叫,男人歪了歪头,对此毫无表示,事不关己一般漠然。
它只是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阿b怕得痛哭出声,他不想要跟厉鬼一样被眼前的怪物撕碎,勉强维持的理智让他只能拼命回答男人的问题:“是,是的!好看!你变好看了!”
那张覆盖着肉皮的脸还在渗血,但干净的皮肤确实让它原本遍布筋肉血管的变得如同正常人一般了。
阿b此时的感官已经麻木,但还是觉得这张脸如果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类的,那么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个俊美青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漆黑无光的眼珠里满是非人的残忍,仿佛自己在它眼中只是个跟刚才镜子一样的工具。
那是骨子里的与厉鬼一般无一的暴虐,毫无同理心。
显然,现在手中人类的回答让它感到很开心。
于是它学着神父的样子温和笑了下,给人以无害的错觉。
轻飘飘松开手,任由人类摔落在地上惨呼出声。
然后,它摸着自己光滑好看的脸,笑容愈发欢喜。
它好开心。
终于变得好看了,它要去见神父,神父看到这张脸一定会开心的。
一定会的。
然后,他们就能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永远永远。
蛊银脖子连接皮囊的缝隙处,浓稠血液还在不断流下。
它一遍遍擦拭着,脸上露出前所未有幸福的笑容,像是在幻想着那近在咫尺的幸福未来。
丝毫不觉得这画面有多么诡异,这种达成幸福结局的方式又是如何的扭曲病态。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大厅内满是血浆和残肢断臂,地上的手电筒也终于消耗完电量,光亮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倒在地上的阿b虽然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不远处那个非人的高大身影还站在原地。
似乎沉迷在自己新获得的皮囊中无法自拔。
趁着这空隙,他努力往前爬,心中只剩下要逃出去的信念,等到终于靠近了玻璃门时,奋力推开大门,还来不及狂喜,就听到了玻璃门碎裂的声音。
承受了两只厉鬼争斗的玻璃门已经脆弱至此,被阿b一推便碎开一道道裂缝,在这幽静无声的街道发出极大的声响。
阿b肝胆俱颤,不敢回头去看那个可怖的高大身影。
怀着侥幸心理,阿b用吓得发软的四肢继续往前爬,却在一双青白脚掌前不得不停了下来。
颤抖着抬起头,阿b看到高大人影蹲在他旁边,静静地看着趴伏在地的他,俊美的脸上没了笑意。
漆黑无光的瞳仁一片死寂,又似乎溢满了对活人的恶意。
这一刻,阿b竟然读懂了这恶意的缘由——他打断了它的美梦。
将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死亡。
恰在此时,似乎有谁被玻璃碎裂的响声吸引了过来。
手机手电筒的亮光闪烁着,朝这边找了过来。
啪嗒啪嗒——脚步声沉稳,即使在这阴森的街道上也不见分毫慌张。
嘶——
一刹那,原本还在等待死亡来临的阿b感觉自己听到了蛇类的嘶鸣声。
面前肤色苍白的高大男人下意识遮掩着自己的脸,蜷缩在了墙角,全然没了刚才不紧不慢的恶意。
竟是在如他刚才一样慌乱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