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是他见过的心地最为纯善柔软,又重情重义的人,总把别人的需求摆在自己之前。
她很知道如何爱别人,却似乎是个不知道该如何爱自己的人。
顾寐之很少见到她主动提出什么需求,表达自己的喜好,似总是在操心别人的事情。
只在那一夜,她失魂落魄回到顾府时,顾寐之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悲伤,他不知白茸心底曾有过哪个男人,却觉得那个男人是真的狠心。
这般好的姑娘……顾寐之真心期待,能有个人好好呵护她爱她。
顾寐之用令牌联系了弟子,叫他们过来带小盈几人下山。
一侧的白衣青年长身玉立,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切。
看来状况还不错,还有余力惦记别人,把个认识不久的男人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倒是符合她多情的性格。
顾寐之收起了那个瓶子,对沈长离客气道:“沈师兄,我师妹估摸着也是被狐狸拿了,楚师妹和她应该现在都在狐巢,不知师兄搭救楚师妹的时候,我能否一起行动?”
他淡漠道:“随你。”
是真不在意。
“那这阵法,我先通知掌门,接洽几个能解阵的人。”
小盈几人钻出之后,那空间通道便彻底消失了,顾寐之也没看清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估摸着,阵法是限制了外人从外入内探寻,但是没有里头的人或者妖出来。
沈长离没答话,他闭了眼,听音辨位,几秒后,已经朝着西北角走去。
能迷惑方位的八卦阵对他并没有太多。
他五感极为敏锐,很多时候,并不依赖视觉。
顾寐之愣了一瞬,立马跟上他。
随着松枝上悬挂的铃铛一声轻响,树林中的阵法也发动了。
顾寐之略懂一些阵法,扫了一下布置,判断出应是八角幻音阵,心里咯噔了一下。
沈长离走在他前面,先一步已经入了阵法。
顾寐之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据说,幻音阵能提取人的记忆,让人看到最在意之人,构造出心中最期待的场景。
沈长离袖内溢出数道清光,幻影已经都便被他冰冷的剑锋挑破,毫不留情。
于沈长离而言,不存在分不清幻象与现实。
即便是他的心魔,他也没有丝毫留恋过。
顾寐之再度在心中感慨,沈负雪确是冷心冷性,是个理智远大于感情的凉薄男人。
不然纵然实力再强大,人总会有些在意的东西,要破开幻音阵绝不可能如此之快。
狐巢入口竟是一道小小的拱桥。被沈长离破开迷障后,便显露了出来。
顾寐之随在他身后,他用帕子施了咒术,感应到白茸就在
不远处,不由得精神一振:“师妹似乎就在附近了。”
楚挽璃也就在那个方向,气息平稳,估摸着没受什么伤。
沈长离平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夜色已晚,不远处,陡然发出一身爆响。
顾寐之心里咯噔一下,身形已经暴掠而出。
那是白茸所在方位。
顾寐之并不擅长打架,只是感应敏锐,他感觉到有两道极为强大而具有压迫感的妖气,完全不是低阶狐族能有的。
顾寐之心里有些没底……好在,他和沈长离在一起。
他再凉薄,应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他和师妹两人死在妖物手中吧。
……
“哟。”胡九秀丽的眉忽然一挑,“好像又来了有趣的人。”
天阙大人的气息,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眼前。
赤音情绪过于激荡,甚至有些难以克制。
“不用去找他,他们自个来了。”胡九道。
不远处,流光闪过。
来了两个男人。
可是,不需要多说,赤音的视线,在他出现的第一瞬,已经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她有些失控,没控制好自己,身侧蒿草上的火势陡然暴涨,几乎扩大到整个狐巢都拉入火海。
白衣男人神情无波无澜,火势已经被他的灵力瞬间冻结。
赤音指尖都在发颤,绝不会再有错。
她陡然单膝跪下,给他行了个大礼,和千年前一般。
沈长离毫无动容,他是这样的性情,别人给他下跪抑或是自刎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什么波澜。
倒是一旁的顾寐之惊讶挑眉。这女人应是妖,他知道师兄一贯讨女人喜欢,倒是没想到魅力这么大,从未见过的女妖精,第一次见面都给他下跪了。
胡九神情缓缓扫过沈长离的面容,很快变得饶有趣味。
这张英俊冷淡的脸,不就是他之前所化的那个男人么。
他印象里的天阙,几千年不近女色,对这方面毫无兴趣,直到遇到神女之后,他方才开始了第一次汹涌的求偶期。
没想到,这一个,瞧着清冷疏离,倒是惹了一身情债。
胡九其实并不认为,眼前男人和天阙一定有什么关系,他知道当年神女下手有多残忍有多彻底。况且,他其实也不那么乐意,见到天阙真的复苏。
赤音已经从内袋掏出了那一壶心头血,双手捧起,递给他:“天阙大人,我已经给您搜寻到人皇血脉的心头血,您用上后,便可以彻底解开体内龙骨封印。”
隔得近了,她才能感觉到,他灵力如今细微的不同,估摸着,还是因为神女留在龙骨上的封印尚未完全解开。
顾寐之说:“师兄,这疯子女妖怎么回事?”
沈长离没接那瓶心头血,冷淡秀致的眉目丝毫未动。
赤音茫然抬眸看向他:“天阙大人?”
他已然出剑,凌
厉冰冷的剑光朝她面门直冲而去。
胡九用盾给她挡了一下,没完全拦住,他的护盾已经裂开了,他强行抗下了那道剑气,只觉得喉咙蔓起腥甜。
这男人修为极其强大,灵力精纯,剑技也不同凡响,堪称胡九见过的最强剑修。
沈长离语气冰冷,丝毫没被动摇:“我便是我自己。”
顾寐之也觉得荒唐。
说沈长离是千年前的妖王,确实很离谱。
沈长离在青岚宗这么多年,执掌着戒律堂,死在他剑下的妖物数不清楚,许多妖物都闻名色变,恨他入骨。
妖族兽族都有克制不住兽性的时候。而沈长离自制力极好,性情寡淡克制,这么多年从没闹出过任何异常。
顾寐之问:“别扯胡话了,我师妹呢,被你们藏哪里去了?”
他能感觉到白茸的灵力就在附近。
“我们是青岚宗的修士,这座山已经都被占满了,你们早点交出她们来,还能留你们一命。”
胡九擦去唇角一点血迹:“什么师妹,我们可不知道。”
“清醒一点。”他对赤音传声,“他不是天阙大人。”
胡九并不像其他妖物那样愚忠,他的一条尾巴,便是当年被天阙斩断的,可是砍断之后,他依旧留着胡九,当自己的左膀右臂。天阙性情高傲睥睨,对自己能力也极为自信,很难把别人看在眼里。
赤音神情还在变化,从极度的兴奋,到极度的失望,随即便是愤怒。
她绝不相信,天阙大人的转世,会去当什么修士。
“天阙大人,定是被那女人蛊惑了。”赤音喃喃道,“所以才变成如此。”
以前的他,凉薄傲慢,视人命于草芥。
天阙压根就并没有善恶观,也毫无道德底线,行事只凭借自己的兴致。
也只有那样的天阙大人,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妖王。
她愤恨地看向身后屋子……是不是,便是方才那个女人,魅惑了天阙大人的转世,让他如此?
沈长离不像顾寐之那样,他没有那么多废话,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灼霜剑身已经亮了起来,冰冷的剑气缓缓积蓄而起。
胡九对沈长离道:“你的小情人没受伤,被我们照顾得很好,如今还在屋子做美梦。”
他不是喜欢硬碰硬的人,也不觉得在此处和他们打有什么意义。他和赤音,合力估计也就能和沈长离打个平手。青岚宗增援估摸着已经在路上了,打成平手也毫无意义。
“我们把她还给你。”胡九道,“这些小狐狸和狐巢,你们也可以拿去。”
他传音给赤音:“你快趁机走,屋后有我设置的空间通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去找金阳宗找后土蜈,等红月夜妖祭,一切都还有转机。
赤音也不是那般拎不清的性子,她心领神会。
沈长离神情却也没变化,凌厉剑气已经劈砍过来
,胡九心念一动,九条巨大的尾巴显现在他身后,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有一条是虚影。
两人动作都极快,几乎看不清身影。
胡九心下越来越疑惑,他看不透眼前男人的底细,甚至连他是不是人都无法判断。他与他对战时,是很标准的剑修路术,靠强大的灵力和精纯的剑技与身法攻击。
胡九很快落了下风,这个剑修实战经验显然也很丰富,耐力体力都极好,也不怕与他换血。
顾寐之一心在寻白茸,他拿着帕子,一路找了过去,身后屋子暗不见光,他骤然低低惊呼了一声:“师妹。”
他拔剑,砍断了白茸四肢上的锁链。
白茸眼睛像是被火烧了一般难受,她勉强睁开眼,终于看清顾寐之的脸,她声音细若游丝:“师兄。”
昏迷后,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他看到她这样惨不忍睹,面色阴沉,却又心疼得不行,一步不离陪着她,叫人给她来治,她很骄傲地说她现在今非昔比,已经坚强很多了,他说不要她那么坚强,疼便说。
白茸知道,那些都是梦。现实中,她的爱人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只能梦里相见。
她的脑子还在一阵阵昏沉。
还好……没有致命危险。顾寐之精通药理,他将她打横抱起,从这屋子暴掠而出。
沈长离还在与胡九对战,胡九已经落了下风,左支右绌,余光看到顾寐之抱着女孩出来。
胡九陡然道:“这受伤的小姑娘,似也倾心于你。只是,被你和你的小情人伤得很深啊。”
他想分散沈长离的注意力,抓住他的破绽,只是毫无效果。
沈长离还是那样冷冷淡淡。
身形却陡然一变,他的分光剑式中,最后一招便是如此鬼魅,胡九瞳孔陡然扩大。
男人修长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背后,他剑比身法更快,手起剑落,完全不是那日小剑修的剑气能比的。
狐狸发出一声狂暴的吼叫,他的一条尾巴,就这样被沈长离齐尾斩断了,落在了地上。
尾巴是狐族最为珍视的部位。
男人甩去剑尖一点血光。
刚得知他喜欢的女人毫发无损,他也没多少高兴与宽慰。这男人情绪完全不摆在脸上,性情又琢磨不透,下手又狠,简直像与什么仇人一般,胡九畏惧这样的性情。
“走。”赤音已经打通了空间通道,传音给他。
胡九死死盯着沈长离,完完整整记住了这张脸。
他嘶哑着嗓子:“我迟早会让你付出代价。”
九尾狐尾巴是有诅咒的。
“让你永失所爱,痛苦千年。”
沈长离压根不在乎,他身形一动,已经追了上去,并没有打算这般放过他们。
他没用剑,伸了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细长的手指长开,竟就这样用灵力硬生生从身体上拔下了胡九的又一条尾巴,随手扔在了地上,他冰冷的灵力顺着断尾钻入了胡九身体,如同跗骨
之蛆,几乎要把他从内到外冻结。()
这般断尾,比最深的酷刑还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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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痛得浑身发颤,眼前一阵阵发黑,赤音展翅朝这边飞了过来,用爪子强行抓住了胡九,将他拉入了空间门。
进入前,她深深看了沈长离一眼,带着胡九,消失在了空间门里。
再追没意义了。
沈长离方收了剑,随意擦拭了一下手腕伤口。
方才看向了白茸,只是随意瞟了一眼。
心鳞并无反应,沈长离受惯了伤的,看出她身上伤很多,不过都是皮外伤,看着唬人罢了。
顾寐之将白茸平放在了地上。
她很多细碎的伤口,手腕脚踝腿都有轻微的骨折。
顾寐之替她做了基础治疗,接了骨,用了能缓解疼痛的药粉,他随身带的丹药多,也舍得用,白茸面上已经逐渐浮现了血色。
这里骚动实在太大,楚挽璃也被惊醒了,心音道今晚有重要机缘,事关九尾狐狐灵与赤音鸾金印,或许可以一举两得,叫她速速赶过去。
楚挽璃便离了屋子,循声朝这方向跑来,随即便见到了月下高大的男人。
“哥哥。”她放了小狐狸,朝他跑来。很熟稔地便要扑入他怀中,双手想去环住男人窄瘦有力的腰。
沈长离侧了身,没让她碰到,淡淡问:“你在做什么?”他自小有严重的洁癖,不喜任何人近身。
在抱他呀,不知他今日为何又变了,他们比这更亲近的事情都做过了。
楚挽璃含羞想,他还答应了取消婚约,回宗便娶她。
不过,楚挽璃想起,沈长离说过不喜欢在人前亲近:“哥哥,是因为这里人多了吗?”
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今天的沈长离,更让她喜欢一点,身上高岭冰雪味道更足。
他垂眼看向她,漫不经心问:“身体如何?”
“很好。”楚挽璃叽叽喳喳道,“啊,就是被抓了一下。”她伸出一只白嫩的手,上面有几道浅浅的血口子,举到他面前。
“昨晚被小狐狸抓了一下。”
沈长离瞥了一眼,没说话。
“哥哥,你哄我几句嘛。”楚挽璃如今比平时主动大胆很多,把他看作自己的未婚夫了。
沈长离这辈子就没哄过谁,莫说是为了这种可笑的伤口。
他看着她的伤口,神情陡然冷滞,似有什么模糊的片段从脑海中划过。
是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孩,靠在他怀里,正娇气地举着一根擦破的手指给他看,要他哄。
他心里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给她上了药又拿来她爱吃的零嘴,两人说了很久的话,如漆似胶,眼里都只有对方。
他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时光,甚至还不满足,希望她能这样靠在他怀里更久,希望她能更依赖他一点更爱他一点。
沈长离从未见过这样的自己,觉得极为荒诞。
印象里,他身边的女人,只有楚挽璃有这般娇
() 气。白茸性格倔强内向,很耐疼,受了重伤都能一声不吭地扛过,也绝不会如此亲近地对他撒娇。
沈长离可以确信,对不喜欢的女人,他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既是如此,为何他的身体对楚挽璃毫无反应?莫非是因为亲近太少?
他怎么也想不起更多了,记忆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拔除情丝,影响比他想的更大。
一旁,正在给白茸验查伤口的顾寐之陡然低呼了一声,他拂开白茸遮住面容的黑发,才发现,她原本雪白光洁的左脸,覆盖满了一道巨大的羽毛印记,纹路呈现赤金色,看着诡异又惹眼。
顾寐之不认得这是什么,可是,这印记在脸上,面积又大,实在太引人注目,几乎都能说是毁容了,师妹还年轻,原本模样又生得那样美丽。
他不动声色将她头发放了下去,重新遮挡好脸,也没对白茸提起。毕竟,活下去最重要,模样都不重要。
白茸睁了眼,她声音沙哑,小得几乎听不到,朝他伸手央道:“师兄,能带我回去吗。”
她太痛了,太阳穴在一跳一跳地疼,却也说不清是哪里痛。
“没事,没事,马上就离开了。”顾寐之柔声说,“小茸真坚强,这次勇敢救了很多人。”
治疗过程都没有叫过痛。
他用手背贴了一下白茸的面颊,感受了一下温度,又用银针扎破了她的手腕,给她放了一点点毒血,白茸呼吸似乎稍微顺畅了一些,她似乎又开始不清醒地发梦了。
楚挽璃道:“顾师兄,你们可真亲密。”
沈长离唇角便含了一点浅淡的笑,他抱着剑,琉璃般漂亮的浅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看向眼前二人。
从他落地开始,白茸一眼都没看向过他。
似是感应到了沈长离在周边,白茸闭着眼,睫毛猛烈一颤,连带细瘦的手腕也在颤栗。
明明刚已经治疗过一遍了,感觉她身体没什么问题了,气息也平稳,可是,顾寐之见她神情竟似乎变得更痛苦。
他手指停在白茸衣襟上,犹豫着,想解开她衣裳查看一下,看看她身上是否还有没看到的伤。
他凑近,低声在白茸耳畔边问:“师妹,可以吗?”
他生得妖异风流,眉目不似沈长离的冷淡,总是含着三分绵绵情意,待女人又温柔体贴,这画面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唯美暧昧,宛如情人的耳语。
他的接近似乎驱散了一点沈长离的气息,让白茸不再那么痛苦,镇定药效也上来,她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了,迷迷糊糊便答了个嗯。
顾寐之便预备解她衫子,他手指停在她衣裙系带上,想扯开一个结。
白茸闭目睡着,也没拒绝。
可是,顾寐之没能再继续下去,一道无形剑气已经冲了过来,他嘶了声,抽回了手。
“倒不必如此急不可耐。”
沈长离沉沉看着他们,冷淡道:“想做什么,回屋关了门,养好了再做,不是更痛快。”
楚挽璃愣了一下。沈长离平日从不这样讲话,他修养风仪都很好,这话却有点男人直白赤.裸的粗俗……她窥得沈长离这样的一面,脸有点红,却一点也不讨厌。
顾寐之方才惊觉。不远处的弟子的对话声越来越大,人马上都到了。
纵然修士礼教松,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师妹衣裳,也确是不妥。
楚挽璃站在沈长离身侧,便顺着他的话,笑道:“我知道顾师兄是见师妹受伤太着急了,师兄妹如此情深,既是如此,师兄以后不如娶了白师妹做道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