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华转身看了一眼,发现右边桌子上,正坐着许呦呦和吴雪怡,近十年没见,许呦呦变化有点大,肤色有些苍白,人更瘦了,显得颧骨突出,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凌厉。
许呦呦像是有所感,本能地朝后边看了过来,恰好和小华的目光对上,许呦呦明显愣了一下,喊了一声:“小华!”
小华点点头,“好久不见。”
同桌的吴雪怡也看到了小华,忙站起来喊道:“小华,你不是去了春市吗?这是调回来了?”
小华摇头,“不是,我是回来出差。”
吴雪怡忙道:“既然遇到了,一起过来吃吧?我再去加一个菜。”
小华摆手道:“吴嫂子,不用客气,我答应孩子们带烤鸭给他们吃的,孩子们都在家里等着了。”
吴雪怡看了眼许呦呦,见她没说话,就笑着道:“那回头有空了,去我们那儿玩。”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有沁雪的消息吗?”
小华道:“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她现在还挺好的。”当初沁雪走的时候,只和团长打过招呼,大家都以为她是转业了。
吴雪怡点点头,“那就好,回头要是见到了,让她也过来玩玩。”
这时候,小华排的队到了,递了钱给收银员后,不一会儿就拿到了一份用油纸包着的烤鸭。小华朝吴嫂子点了点头,就离开了饭店。
吴嫂子望着她的背影,问呦呦道:“你们姐妹俩,还不说话吗?”
许呦呦轻声道:“其实算不上姐妹,我爸爸其实是我后爸,后来他和我妈妈又离了婚。”
吴雪怡道:“这事我知道一点,沁雪和我说过,但是你出了事,你爸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我想就是看在你爸爸的份上,你们也算是姐妹。”
吴雪怡又问道:“庆军和罗青青离婚的事儿,你和你爸爸说没?他估计也挂着心呢!”
许呦呦摇头,“还没有,嫂子,你知道的,我爸爸后来又再婚了,我也不好常去打扰他。”
吴雪怡道:“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说一声的。”
许呦呦听到这里,忙站了起来,道了一句:“嫂子,你等我会,我去和小华说两句话。”说着,就朝外头跑了出去。
果然在公交站台找到了在等车的小华,许小华也看见了她。
许呦呦率先开口道:“小华,方便和你聊两句吗?”
小华点头,和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就听许呦呦道:“小华,你这回回来待几天?”
“大概快走了,看工作进度。”
许呦呦又问道:“住在白云胡同那边吗?我听爸爸说,那边的房子被外人占了两间,要不要庆军帮忙?”
小华摇头,“谢谢,我们目前不回来住,不需要帮忙。”觉得许呦呦这话有些奇怪,要是真想帮忙,应该去问大伯,毕竟现在是大伯住在那边。
许呦呦点点头,又道了一句,“你和十年前比,变化不是很大,你今年是不是也有29岁了?”
小华点头。
许呦呦道:“时间真快,你刚回来那年才16岁呢,没想到13年都过去了,小华,我们还是没法和解吗?”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微低了一些,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一样。
小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这十来年间,你也有帮过我,我也有帮过你,如果我们是两个从没谋面的陌生人,或许还会成为朋友,可惜我们不是。”
缓了一下,又道:“‘和解’这个词,我不敢说,仔细说来,矛盾并不是我俩的矛盾,仇恨也不是我俩的仇恨,但是,就像你的妈妈为了你而伤害我一样,我为了那些爱我的人,为了那个五岁奔跑在人贩子窝和火车站之间的许勉如,
也没法和解。”
许呦呦苦笑着道了一句,“这真是个伪命题,没有矛盾,却没法和解。”
小华想了一下,也跟着道了一句,“确实,这是个伪命题,所以没法有答案。”
许呦呦深呼吸了一口气,“谢谢你的坦白,我和庆军就要复婚了,你帮我和爸爸说一声,我想你和童姨都不想我出现在白云胡同的。”
小华问了一句:“复婚的日期定了吗?”
许呦呦一愣,抬头就对上小华清澈的眼睛,仿佛知道什么一样,心里顿时狂跳了一下,“你怎么这么问?”
小华望着她,平静地道:“是你说要复婚的,总该有个日期。”
许呦呦立时有些狼狈,轻声道:“还没定下来,庆军刚刚和罗青青离婚,还在打复婚的报告。”对于这一件事,她自己也有些担忧,她的历史问题并没有真正地解决,她能出来,也只是以敌我矛盾转为人民内部矛盾,更甚者,她的工作还没有重新恢复,现在也只是在报社做一些校对的基础工作。
小华道:“好的,我会和大伯说一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许呦呦点点头,等小华真走了,许呦呦望着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声:“小华!”
小华回头,“嗯?”
许呦呦红着眼睛问:“我们真的不能做朋友吗?”70年,她出事以后,多少人对她都避之不及,但是白云胡同的许家,还是接纳了她的两个孩子。这里面,纵然有爸爸的缘故,但是如果小华和奶奶不松口,爸爸也不敢一意孤行的。
对于1952年的事,她深感后悔,及至1963年年底,小华刚回来的时候,她如果诚心和小华道歉,诚心弥补当年的过错,她和小华之间,和奶奶之间,或许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经了事后,她才发现,曾经她不仅有家,还有非常好的家人。离开许家,她这辈子大概都碰不到这样的家人了。
小华看出她内心的波动,还是坚定地摇了头,道了一声:“再见!”
许呦呦轻轻喊了一声:“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