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老爷子转而又说:“星瑶她妈妈最近一直住在唐家,听说公司情况不太好,上月初回来跟阿远谈合作,被我知道后拒绝了。”
“……”宋宜禾惊讶,“为什么拒绝。”
宋老爷子看她:“因为我眼里的孙女与孙女并没有不同。”
时光流逝,宋宜禾六月的第一天在书房的指责,终于得来了时隔二个多月后的回应。
“是吗?”她喃喃,“或许是吧。”
宋老爷子很低地叹了声:“当时让你委屈,爷爷很抱歉。”
可宋宜禾现在已经不会再为彼时的状况难过,听到这话,也只是笑了笑:“您不用感到抱歉,宋星瑶承欢膝下二十多年,远近亲疏这个道理我明白。”
“……”
“只是我想知道,”宋宜禾稍顿,“他是怎么去世的。”
车上贺境时的那几句话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了痕迹,无论乔新兰,还是卓醇,既然能用“端方君子,温良如玉”这话形容宋南山。
那他或许就不该是个很差劲的人。
这是宋宜禾初次提及,宋老爷子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视线寸寸从她眉眼划过。
“其实你很像他。”
“你不争不抢的性格,有百分之八十都遗传了他。这么多年你每每陪我在茶室,乖乖坐在他曾经专属的小板凳上,我都会从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
“南山话不多,比起他两个弟弟,完全可以用天资聪颖来形容。”
宋宜禾红唇翕动。
潜意识极为抗拒听到有关宋南山的往事,可看到老爷子神情里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怅惘与怀念,她终是没有打断。
“他跟你妈妈是大学同学,同系同专业,甚至连高考分数都相同。”
“你妈妈性格热烈,他们被分到同一个课题时,他很不适应。大概过了半个月左右,我却又忽然得知他开始追求你妈妈了。”
宋宜禾惊讶地扭头看向宋老爷子:“是他追的我妈妈?”
“是。”老爷子失笑,“追了大半年,从夏天的尾巴追到春天都快结束了,你妈妈才勉强同意。那是我见过他坚持最久,最有执念的一段往事。”
“后来金融危机,宋家遭受几次打击,不得不寻求外力援助。”
“而那时候正好唐家提出联姻。”
说到这,宋老爷子忽地吐了口气。
似是觉得之后的情况不好开口,这才又转回起初的问题:“他是在你十岁那年车祸去世的,去世前的目的地……”
他缓缓合上眼,白炽灯跌落在老人褶皱的皮肤,衬得他哀伤又落寞。
安静许久,宋老爷子才沙哑道:“是一场珠宝拍卖会。”
“……”
没想到得来这样的答案。
宋宜禾放置在膝盖上的手指倏地蜷起,呼吸微窒,脑间所有对贺境时的牵挂,在这一刻尽数被稀薄的空气挤压排出。
此时一片空白。
旋即,她听到宋老爷子继续说:“直到我打听后才知道,那晚的珠宝拍品里,有他恋爱时送给你妈妈的宝石胸针。”
宋宜禾瞳孔微张:“什么?”
“当年确定联姻换人,他在院子里跪了一整个雨夜,后来大病了场,等到痊愈你妈妈就已经不见了。唐家的说辞是她收钱离开,他没相信,这些年也从没放弃找你妈妈。”宋老爷子说,“直到那枚胸针出现在拍卖会,他当场去世。”
宋南山以为是她生活不易,卖掉胸针。
所以他想重新买下,再顺着这线索一点点地往回查,只要人活着,就总是有盼头的,有朝一日就能找回来。
可宋南山不知道,那天是他的死期。
而心爱的姑娘也早在十年前去世。
宋宜禾有些受不住这真相,多年以来基于那本日记塑造出的宋南山的负心汉形象,在今夜轰然倒塌,打翻了她所有为母亲存在的怨怼。
然而现在突然得知。
她母亲从来没有被抛弃,甚至至死都被爱着。
情绪落空,她整个人都有些发软。
脑间闪过什么,宋宜禾茫然地看向老爷子:“那之后找到我,以及把我带回宋家,是您在他死后才知道我的存在,还是从一开始就清楚妈妈怀了我?”
“……”
被问到这个问题。
老人沉默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默认的表情,愣了好半晌,宋宜禾才无端笑出声,可唇边的弧度却又在顷刻间止不住地下坠:“您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呢?
宋宜禾几乎丧失了用语言指责的能力,因为当她清楚发现,这件往事不管站在几人角度去看,似乎都没错的时候,连怨恨都无处存放了。
只有她死在手术台的母亲,最可怜。
包括哪怕为之付出生命生下孩子的爱人,在之后十年里,都有了美满的家庭,妻女双全,人生圆满。
可宋宜禾能怪他吗?
她不能。
“就算那时候找到能怎么样呢。”宋宜禾待不下去了,起身低低开口,“他什么都有了,连原本属于妈妈的位置也被其他人占据。”
“……”
“他能离婚吗?还是想将妈妈养在外面?”
有关于宋南山的过去她了解不全,就算片刻前的一知半解,也难以抵消掉摆在眼前的宋星瑶。活生生的这个人是无法磨灭的,彰显他与另一个女人真切有过一段的铁证。
想到他洞房花烛,她妈妈却尸骨未寒。
宋宜禾怎么可能不去怨怪。
只是这次不待她开口,老爷子接话:“我说过,你跟你爸爸很像。你信奉一生只爱一人,他又何尝不是,他没有对不起你母亲。”
或许灯光刺眼,宋宜禾几乎快听不清他的话。
一阵耳鸣后,周遭终于清晰了几分。
“刚才护士的话你应该听清了。”
“是。”宋老爷子沉了口气,对上眼前这张与宋南山神韵一般无二的脸,他缓缓道,“我不想南山死后还被戳脊梁骨,也原以为你不知道身世。”
“宋星瑶不是他的女儿L。”
“……”
宋宜禾脸色唰地发生变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勾住裙摆,攥紧的骨节用力到泛白。
宋老爷子声音很轻,仿若生怕惊扰到什么:“他从始至终都只属于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