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通常是没有人的,因为光线太过暗,楼中书多又不许点灯火。但光线对黎枫却是没有影响的。
他伏在地上看书,渐渐读得入了神。
后来,他被别的动静惊醒,扭头看见一个少女,她站在书架边不知看了多久。
黎枫惊得跳起来逃走,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惊艳的红影。
皮毛像火焰一样艳烈,蓬松的尾柔软舒展,美得像秋日漫山红枫中最鲜妍的那一颗。
这就是秋宁眼中的自己吗?
黎枫恍然,他明明已经跃出了藏书楼,却仍看见藏书楼内的情形。
这不是他的梦,这是秋宁的梦。
他瞧见在自己离开后,秋宁走过去,好奇地翻了翻那本被自己遗落在地面上的书。
他听见她的心意,她在感慨那书中的艰深晦涩之处,远超自己所学。
她在期待,以后再来藏书楼,她还有机会再遇到红狐吗?
……
卫秋宁又做了一个梦,她又梦见了黎枫,梦见他们初次相遇。
那一抹艳红的影,像生机蓬勃的火,点燃她枯败如一滩死水的生命。
聪慧、温婉、贞静、淑雅,这些都是别人用来夸赞她的。
可是除了第一条,其他三个词,她哪一个都不想要。
她想要像父兄们一样念书,可是没有先生愿意教她;她想要像男子们一样驾马奔驰,可家中永远为她备好了马车;她想要大笑、想要醉酒、想要在欢悦时能够闻歌起舞、在愤怒时能够提剑请战。
可她是卫氏世家贵女,她要温婉、她要贞静、她要淑雅,她有父兄疼宠保护,她的脚不必行比从院内到马车上更远的路途,她的手不必提比书笔绣绷更重的东西。
那些珍重与喜爱、期待与呵护,像细软的丝,将她密不透风地层层缠裹。而她所有的刚强,退到最后,手中也只剩下书与笔了。
可黎枫不一样。他像一团温暖明亮的火。
他说:“你如此聪慧,又怎么能浪费呢?学识为什么要分男女?你想学,我来教你。”
他说:“你拘束已久,连这笔字都在压抑着自己,忘了自己的本性风骨,何其苦也?我藏有好字帖,正适合你。”
他说:“你长居小楼,太过苦闷,心思又细,不如从棋路中寻找自己的道路。我有善棋良友,你若有意,我去请她来教你。”
他说:“秋宁,我心悦你。”
……
“秋宁……”梦中红衣鲜烈的少年郎颤声问她,“若是我们无法在一起,你当如何?”
“那我便,终身不嫁。”
她看着对方眼中的苦与甜,心中突然就一痛,脱口道:“你带我走吧,就当……卫氏的女儿已经死了。”
一道模糊的影突然向她扑来,对面鲜衣艳色的少年脸色一变,用力将她推了出去。
卫秋宁骤然惊醒,冰凉的手指攥住衣襟,心中升起巨大的不安。
……
那道袭来的影速度太快,黎枫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将秋宁推出了梦境。
这场梦境是由他们两人共同构建的,现在缺了其中一个,梦境骤然不稳了起来。
那道影骤然停下,狠狠瞪了他一眼,黎枫还未看清,只模糊看见是个鼻子很长的动物,那影又直接窜了出去。
梦境动摇,黎枫只觉得立身不稳。他本也是擅长幻梦术法的狐,却从未经历过这般梦境,不但无法控制,反而似要反伤自身。
黎枫正欲强行挣脱之时,忽听一声爆喝:“妖孽!”
一个灰袍老道不知何时出现在这即将坍塌的梦境里,向那道长鼻影子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