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西亚口中，这头“巨龟”没有主动攻击人的意思，只会吃掉送上门的食物。

如果只是单纯如此，船只绕开便好了。想也知道，能让人慌不择路逃过去的犄角旮旯，不会是正常的航路。

普通渔民没能力进入深海，而舰队能提前检测到异兽踪迹，对于沈家和周围的克尔兹人来说，它的存在与否，对她们并无影响。

海盗们更不可能大发善心，费尽心思，只为帮帝国除去这一害。

当他们探查清楚这头异兽的情况后，甚至可以将其当作一个底牌，在与帝国舰队交战时，借此逃脱追捕。

巨兽好处多多，活着的时候能为他们提供退路。

就算海盗们为了安全考虑，想要杀死对方，倘若找到个好买家，这头巨兽，也能给他们带来无数宝贵的财富。

加西亚无奈叹气，露出一丝笑意。

“就知道瞒不过您。”

“它似乎在看守什么东西，哪怕被攻击，也不会离开它的位置。我们检测到它身下的位置，时不时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像是藏着什么宝物。”

能让海盗们在利益面前进行退让的，唯有更大的利益。

可忒提丝海域有一半都有沈家的领地，他们搞些小动作，不惹是生非、不违反《友好条例》，沈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他们的活动。

但如果想击杀这只庞大的异兽，可想而知，闹出来的动静，必然会吸引克尔兹人的注意力。

与其到时候费尽心思，被人一网打尽，辛苦半天，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如直接和沈家联手，让出部分利益，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海盗们想要财富，也珍惜自己的小命。诸多海盗汇聚一地，剧烈商讨过后，一致认为。

这只异兽的战斗力有多强，谁都不好说，有克尔兹人强大的舰队在，虽然让出的利益令人心痛到滴血，总也比一个松懈，丢了自己的小命要好。

沈曦照微微蹙眉：“宝藏？”

加西亚颔首：“就在这只巨龟的腹部。它不肯动作，体积又太庞大，我们无法探明，东西究竟是在它胃里、壳中，还是在它身下压着的地方。”

宝藏两个字一出，冥冥之中，沈曦照感到自己的心弦似乎被触动了下。

耳边的潮水声一瞬汹涌，她转眼，从门缝里对上小人鱼的眼。

她不知何时抬起眼睛。

可能是屋内没有开窗开灯，光线稍暗，那双宛如天空般湛蓝澄澈的眼眸，颜色转深，透出深不见底的漆黑。

像是冰冷无光、死寂幽暗的深海海底。

系统开口。

【现在的人鱼，要比原剧情中，这个时候的她弱很多。在原剧情里，这个阶段，她已经头一次成功逃脱出实验室。】

【按照你的说法，就是她听从海底的‘召唤’，回到了生她养她的海洋里。】

沈曦照翻看原剧情，这一大段，从原主的视角来看，几乎都是“人鱼”这个活命的最后希望逃脱后，原主的发癫日常。

在发出天罗地网，追捕小人鱼的同时，原主心态彻底爆炸，恨不得发疯创死全世界。

海盗们低声下气请求会见，她看也不看，直接让人一炮轰走。

凌千秋给出血液检验数据，她的耐心只维持到“对长生没有帮助”，便摔了报告走人，顺便扣了她一半的研究经费。

不死心的贵族们屡屡骚扰，探查沈家的大动作，她直接调来舰队，一番狂轰滥炸，逼上对方领地，炸了人家的领主府。

将对方领主打蔫，也让其他觊觎者退避三舍，暂避锋芒，再也不敢挑衅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疯子。

主打一个“以物理方式礼貌说服”所有人。

沈曦照翻着剧情，逐渐陷入沉思。

虽然原主的精神状态十分良好，可这一段过程听起来，真的挺爽。

系统似乎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凉凉开口。

【得了吧，你再往后看看，原主发疯发到上了议会审判庭，差点连累前线的沈元帅。】

【原本一年的战事，沈元帅她老人家拼了老命，调兵遣将，硬生生给缩短到半年，总算及时赶回来，给她那糟心的女儿善后。】

【一时发疯一时爽，一直发疯，等着沈元帅给你锤成一条死狗吧。】

沈曦照：......

她强行摒弃脑海里不该有的想法，整个人心如止水。

母亲不怒自威的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不发怒的模样，就已经足够有威慑力，她根本想象不出，对方当真发怒时，自己将会变成怎样可怜的凄惨模样。

【人鱼第二次蜕变的机遇就在海洋中，等她从海洋中出来，已经能掀起巨浪，彻底掌控吟唱的魔力。】

【哪怕战士们身在深海下的舰艇内，放下战术面盔，开启隔音模式，也无法阻挡人鱼蛊惑的歌声传进耳中。】

系统的声音低沉下来。

【那一战很惨烈，大多数军人是受到歌声的蛊惑，自相残杀，活生生死在同伴手中。】

这些人里，或许就有沈元帅的老战友，与她共同在无数次枪林弹雨中，存活下来的左膀右臂。

有教导沈曦照枪械的教官、教导她防身术和家族史的老师。有与她在军营里同吃同住、一起训练，朝夕共处的亲卫们，有陪伴她长大的玩伴，乃至她们的父母亲人。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横隔着血海深仇，一向护短的沈家和克尔兹人，与人鱼彻底走上无可挽回的敌对之路。

人鱼歪头，对她露出纯真清澈的笑容。

沈曦照回神，强压在心中汹涌的各色情绪，面对加西亚疑问的眼神，缓缓问。

“你们就不怕，所谓的宝藏，其实不过是另一头强大的变异兽吗？()”

加西亚坦然一笑，冲她轻轻眨眼。

“想过，所以，我们这不是来找您了吗？→()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相信有您可靠的舰队在，再强大的变异种，恐怕也要在您的炮火前饮恨。如果真是变异种，想来您的研究员们，也会对这份新材料翘首以待。”

这样一来，他们甚至不用冒着风险，自己去寻找买家。

直接一条龙服务走到底，还避免了自己再去花钱打通帝国各个关节的肉痛。

谨慎是相对的，冒险也是相对的。

对于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海盗们来说，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跟海神抢命。

他们已经做了最好的保障，如果还要葬身海底，那就只能说是天命难违了。

沈曦照侧首，露易丝会意点头：“我带人先去看看。”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海盗和帝国官方势力，向来你死我活，哪怕在矛盾稍显和缓的沈家领地附近，也只是对方暂时被打折了骨头，不代表双方真的能和平共处。

彼此想要达成合作，无论对海盗，还是对帝国内诸领主来说，都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即使真要进行下去，这其中需要商榷的细节还有很多。

挂断通讯，露易丝在和她商讨细节。

沈曦照没注意到，人鱼懒洋洋窝在座椅内，轻轻揉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刚才她的眼神移开了，人鱼却没有。

她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互动。

桌上的食物渐渐没了热气，芳香的味道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引得鱼鱼口水直流。

她看着这一幕，眼神一时落在她的人类身上，又不自觉落到她身旁，那位金发碧眸、妩媚动人，容貌不输鱼鱼的女人身上。

金发碧眼的美人垂首，带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轻柔抬起，动作优雅地将人类被风拂起的秀发掖到耳后。

与此同时，人鱼的手指也不自觉动了下，可手指虚无，指缝冰凉，她只拂到一把空气。

她默默抿唇，指尖忍不住凝出一滴小小的人形水珠。

桌上的甜点还剩很多，她将自己手里的小小人类捏在

() 掌心，目不转睛盯着，突然没了食欲。

她只是在这个瞬间，蓦然想到一个问题。

当她是鱼鱼时，她是她的人类，拥有的唯一一条独特的鱼鱼。

——虽然她也在人类身上，偶尔闻到过其他鱼鱼的味道，可她是条骄傲的鱼鱼，她能找出无数条理由。

比如她能保护人类，能勤勤恳恳为人类捕猎，人类很喜欢她的鳞片，等等等等。

如果真要说出人类需要她的原因，人鱼能一气儿不喘，一口气说出自己几十条优点。

而她成为人类的同类后，她才蓦然发觉。

她的人类周围，围绕着多到数不清的人类。宛若鲸群簇拥着它们的首领，众星拱月般将她围拢在中间。

这时候的人鱼，不是独特的鱼鱼。

她只是一个，在众多人类中间，半点都不起眼的灰扑扑的“人类”。

人鱼的动作停住，掌心的水滴太小了，很快水汽就被蒸发，那小小的人类渗透进她的掌心，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她垂首，看到自己被染成黑色的发，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本色，随着她的动作，软趴趴耷拉下来。

她的手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只好顺势垂落下去，安静放在身体两侧。

她的人类还在和其他人类说话，低着头，神色柔和，可以想象出，轻声细语，语气温柔。

仿佛对谁都是如此。

人鱼眼神黯淡下来，乖巧盘坐着，一动不动凝望着她的人类。

人类很优秀，不需要她捕猎，也能凭空变出来许多神奇的猎物，每种都比人鱼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猎物更香醇、更甜美。

她并不需要她，她的人类仅凭她自己的能力，也能好好存活下去。

人鱼的脑袋越来越低，垂头丧气，她吸了吸鼻子，漂亮的眼眸覆盖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等沈曦照谈完进来，发觉她的异常，轻轻揉揉她的脑袋时，她便默不作声抱住她的手臂，将自己整张脸埋了进去。

她一点都不特殊。

人类其实并不一定需要她。

人鱼可怜的心脏被这两个事实击碎了。

沈曦照垂头看她，将她被压住的散乱发丝，小心从手臂和脸的间隙中抽离出来，轻柔问：“怎么了？”

动作很温柔，人鱼的眼睛想流水了。

她将脸埋得更深，手掌无声无息环住人类腰肢。

她感受着她的存在，小心捏着她的衣角，力道一点点加深，将布料攥紧揉皱，一如她凌乱的心。

人鱼小声说：“沈沈，我带你回海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