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来？”

沈曦照垂着眼眸。

漆黑的眼冷淡漠然,映不出丝毫情绪。她静静注视船上的监控画面，那条鱼脚步欢快，走上甲板。

她缓缓说：“大半个忒提丝海域都是我的领地，她不回来,能去哪里？”

系统惊呼：【崽,你这话好有霸总小说那味儿L,随便小金丝雀怎么逃,反正到最后,总逃不出我手掌心的即视感！】

沈曦照：【......嘴不需要可以不要。】

探灯悄无声息扫过。

今夜月朗星稀,银白月光倾泻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仿佛无数颗细碎的钻石,在黑暗中交替闪烁。

海风温柔拂过,海面荡漾起层层波纹。

船员终于忍不住提醒：“小心点，看清楚船的样子,回来的时候别跑错地方，被海盗们捞上去了。”

人鱼歪头看他,片刻后,恍然大悟，她高高抬手，从衣袖下露出手腕,炫耀似的,给他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光脑。

“没关系,我可以联系沈沈！”

军用光脑的防水性能相当不错，给人鱼的这支，还是专门为远洋舰队提供的军工用品。

哪怕人鱼潜进数百米的海底，光脑也不会受到水压影响。

当然，这支光脑本身,自然会提供精确的导航和定位功能。

除此之外，还能实时监控佩戴者的生理状态，心率、血压、呼吸等情况，一旦发现异常数据，光脑则会立即将消息上报，并启动紧急救援程序。

守卫和屏幕前的露易丝都不禁松了口气。

虽然人鱼想走，但只要她不把光脑丢掉，哪怕光脑本身遭受严重损坏，定位系统也会第一时间发出警报，并标记位置。

她们总能有办法找到她。

另一边。

沈曦照和系统的目光同时落在床上。

系统语气迟疑。

【她是不是把电池扒出来了？】

【她把电池装回去了吗？她自己会装吗？】

【她那样的暴力拆解，恐怕把电池仓都搞坏了，需要专业技术人员进行维修，否则就算装回去了，一跳进海里，光脑也会进水吧？】

死亡三连问。

沈曦照招来房内的清扫机器人，在它的腹腔里，发现了内嵌式电池仓破损的内盖。

一人一统相对沉思。

系统心虚道：【......这种每到关键时候，却因为不靠谱，突然掉链子拖后腿的感觉，好熟悉哦。】

不靠谱的系统对自己的认知相当清醒。

当然，今日任务者走得匆忙，完全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本该及时提醒她联系守卫们，给人鱼更换新的光脑，却忘了这件事的，也是系统。

倘若系统每次犯下的错误，可以被任务者上报至主脑。

恐怕它现在，已经被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受公司所有同行系统唾弃，昭昭罪行，

简直罄竹难书。

视频里，在所有人尚未做好心理准备时，人鱼突然动了。她一个翻身，利索越过栏杆，径直跳了下去。

身姿轻盈而矫健，如同一只优雅的海鸟，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随着她的跃入，海水瞬间被激起一片晶莹的水花，缥缈梦幻的月光碎片四下溅开，宛如无数繁星自九天之上坠落海面。

守卫们飞扑到栏杆上，朝下远远望去。

探灯检测到动静，向海面照射。

浮沉的浪花中，人鱼优美的身影若隐若现，在水中轻盈穿梭，仿佛与水融为一体。

海的精灵投入大海的怀抱，守卫们扶着栏杆，身体探出去，心情复杂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不知有谁高喊一句：“喂，别忘了中午有加餐！香甜的小饼干！”

这艘战舰中的战士，都是沈曦照的嫡系队伍，随她一同长大，是她接触最多、最信任的那批人，人鱼的身份在这里众所皆知。

人鱼喜欢甜点，在知晓她身份的克尔兹人中，已经不是秘密了。

大家都知道她的身份和使命，也一直和她保持距离，尽量无视她的存在。

避免在深.入交集中产生情感联系，对她诞生出诸如怜悯不忍之类不该有的情绪。

同时，众人更明白她的存在价值和使命，知道她对小主人的重要性。

这句话，已经是处在他们的身份之下，最含蓄内敛的矛盾和挽留。

人鱼像是听见了这句话，身姿微顿，她没回头，遥遥冲他们招了招手。

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在回应呼唤。

浪花拍打下来，人鱼的身影彻底没入蔚蓝的海面中，再不见踪迹。

系统忍不住又问。

【不管她想去做什么，你觉得她会主动回来吗？】

沈曦照没回答，将刚才的画面退回，重新观看。

一遍又一遍，人鱼欢快地跃入水中，宛如雀跃奔向自由的身姿，看得她莫名烦躁，伴着积蓄的压抑感，无端端生出一股戾气。

从始至终，人鱼一次都没回头。

仿佛对这里、对她毫不留恋。

如果她想离开......

这可是她的鱼，是她的。

即使是在她默许的情况下，她也怎能走得毫不犹豫？

沈曦照再度拉动进度条。

光脑的白光映入她眼底，漠然的眼眸内，一遍遍重复播放人鱼欢快跃入海中的画面。

平静眼眸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

人鱼像自由的飞鸟，挣脱她为她施加的束缚，终于得以振翅翱翔于天际，于她来讲，以后天地之大，尽头皆是自由。

在这个瞬间，沈曦照心底突然跳出一个念头。

如果她不肯自己回来的话。

那就打断腿，抓回来。

关起来，锁起来，严刑拷打，惩前毖后。

让她被彻底惩罚怕，让

她再也不敢生出离开她的念头。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激荡，逐渐清晰。

沈曦照终于抬手，终止了重复播放的视频。

她静静注视人鱼的侧脸，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旺盛的占有欲。

系统全然不知它的任务者看似沉思，脑海里涌动的，都是些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念头。

它忧伤叹气：【可怜的小人鱼，衣食无忧的生活多好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平的快乐你明明感受过的。】

【为什么要离开呢？为什么要去自己奋斗呢？做条废鱼鱼，被人类豢养起来多好啊。】

【不用费尽心思争地盘抢地盘，不用和别的鱼鱼打架抢老大，多么快乐的神仙生活。】

【人类最多只是尝尝你，小小吃上两口，不痛不痒的，又不会真的把你吃成骨头架子嘛。】

就在此时，它的任务者冷不丁接一句。

【就像你一样？】

系统骄傲点头：【那可不！】

点头点到一半，它的动作僵住了，骄傲的语气硬生生转了个大弯，险些把自己的老腰转折。

【那可不——行！】

系统义正辞严道：【在伟大的沈家继承人的带领下！每个岗位上的螺丝钉，都要勤勤恳恳、努力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价值！】

【我是您最佳的万能辅助系统，优秀的贴身管家、全能生活助理，甘愿为您流血流汗、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怕是一条鱼鱼，也要努力勤奋上进，用奋斗诠释自己的价值，以强大的拳头和武力，彻底揍服您领海内的所有鱼鱼！为您称霸海洋的宏伟大业添砖加瓦，勇当前锋军！】

任务者合上光脑，不冷不热嗤笑一声：【你可真敢说。】

系统支支吾吾应着，忍不住抹了把额头汗水，这次不敢随意发声了。

房门突然被敲响。

光屏展开，凌千秋手里拿着一叠报告，朝镜头晃了晃。

“对了，今天忘记向您汇报了。虽然现在时间不太合适，但我猜，我亲爱的雇主，今夜应该不会再有睡意了？”

别说听到人鱼离开的消息，火急火燎赶去、只瞧见一抹空荡荡的水花的凌千秋。

恐怕就连露易丝，今晚恐怕也要急上火，不会再去睡了。

房门无声打开，凌千秋迈步进来。

舱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床铺外，还有配套的小桌椅，固定在地板上，刚好够两人交谈。

房间内的灯检测到人的动静，自动亮起，沈曦照换好衣服，下床洗漱。

研究员坐在桌前，安静打量整座房间的格局。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这里是军舰，自然以实用和安全性为主。

所有舱室的内饰布置一模一样，宛如流水线般的模块化设计，沉稳厚重的黑白色调，透出一股独属于军队的庄严冰冷。

并未因雇主身份尊贵，就受到独一份的特殊待遇。

在军舰上，沈曦照穿着制式军装，只是没披外套，白衬衫掖在武装腰带内，收束出漂亮的腰线。

削瘦的腰身仿佛一催就折，在瓷白如玉的肌肤的衬托下，透出一股不太明显的病弱。

她从浴室出来，扯了张纸，慢条斯理擦脸上的水珠。

睫羽上沾着水珠，颤巍巍滚落下来，又被洁白的纸巾吸附。

凌千秋抵着下巴，无心再看数据，

她已经分不出，是纸巾抑或白色的衣料白，还是她那堪称红颜祸水的雇主，那身瓷白如玉的皮肤更白。

她走到她身旁，凌千秋下意识起身，贴心为她拉开椅子。

沈曦照轻轻瞥她一眼，自然而然坐下。

随着她的动作，明亮光线自她脸上缓缓流过。

眼尾那些鳞片反射出璀璨光芒，因刚浸过水，光芒愈盛，更透出一股流光溢彩的梦幻的美。

漂亮得过分了，美得简直不像真人。

或者说，如果单看这副摄人的美貌，再套上一层仿真鱼尾，若说她的雇主就是伪装成人类的人鱼，相信也没有人有充足的底气，立刻进行反驳。

毕竟人鱼最为外人称道的，不就是那轻易便能蛊惑人心、梦幻缥缈的美貌吗？

沈曦照漫不经心蹭了下鳞片，注意到研究员还站着：“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