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照没回答,清音也没穷追猛打。清音将脸埋进她颈间,深深嗅闻她身上的香味。
过往记忆激起的不安焦虑,如深重的阴霾覆上心头。没等阴冷蔓延开来,又被怀中萦绕浮动的暗香、满足的拥抱抚平下来。
思绪转到这儿,她将下巴搭在她肩膀上,扭头看她。
“曦曦,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个傻乎乎的师弟,蠢蠢笨笨、横冲直撞的,闯进园子,踩折你不少花。”
“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站在你好不容易养活的那株灵花的脑袋上,向你下跪送剑示爱。”
这段记忆,原主印象深刻,沈曦照脖颈僵硬,那股莫名其妙的心虚劲儿突然又涌上来。怎么都想不明白,清音这家伙,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久远的旧事。
她艰难点头,避开她的视线,含糊接口:“记不太清了,人早就忘了。那花......好像也早都没了吧?”
那灵花之所以难养,是因为清音被人骗了,只是普通的凡种,根本不是什么有延年益寿功效的灵花。
当然,沈曦照等人是修士,也用不着这种花拿来炼药。只是沈曦照听说,这花
每逢开花,都会引来各式五彩斑斓花蝶,围着灵花翩翩起舞。
犹如一场绚烂动人的蝴蝶风暴,蝴蝶表演的盛景震撼人心,见过的人皆赞不绝口。
少宗主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想什么就要做什么,她想要见见这场景,清音自然当仁不让地主动接下这差使。
延年益寿的灵花是稀缺品、宝贵的灵药。修士大都有凡界的亲友,格外迫切给亲友续命。众人使尽手段争抢,东西愈发稀缺,格外难得。
清音这株,是她忙碌数月,抢了个高危级别的清缴任务,才从一个富商手里得到的酬谢。可她大概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东西居然是假的。
她只知道灵花难养,嫩芽本就蔫头蔫脑的,浇水浇肥、灌输灵气,皆无能为力。
结果一个没看住,又被莽撞的师弟,在灵花刚冒芽的脑袋顶上,结结实实站了半晌。这下子,娇贵的灵花是彻底蔫死了。
后来,沈曦照见花迟迟不开,以为死掉了。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随手拔下,胡乱扔远。
又过了几年,她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这所谓的灵花,并不是灵种。
正因为它是凡界的植物,没有灵花二天开花、二天结果那般好养。但获得修仙界灵气的滋润之后,这花......
不对,是这树,长得格外茂盛。这难长的花,最后长成一棵枝繁叶茂、欣欣向荣的......梨树。
修仙界少有这种东西,大师姐见猎心喜,特别喜欢从树上摘花,酿沈曦照爱喝的梨花酒。
清音看她处处不顺,经常围着树转圈,不善地打量树干,寻思从哪儿砍掉,能将这该死的树彻底铲除,让该死的梨花酒见鬼去!
她根本不知道,这就是她费尽千辛万苦,亲手为沈曦照寻来的“灵花”。
大师姐也不知道,其实自己一直在受小师妹的恩惠,借花献佛,无形中承了小师妹的人情。
沈曦照默默想,这个尴尬的事实,她们二人还是都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清音抚摸她的脸颊。
思绪兜兜转转,又转回来。
她凝视着她,两人彼此相拥,简单的拥抱没有欲望,只有温情无声流淌。她的手臂紧贴她的胸口,能感受到她缓慢有力的心跳。是充实的满足感。
她其实一直觉得,沈曦照最难得的,最吸引她的,是她身上那份明媚肆意,那份在魅魔身上几乎看不到的无忧无虑。
魅魔身处魔族最底层,族人从降生时起,整日提心吊胆、忧心忡忡,一边为食物发愁,一边又提防自己何时成了旁人的盘中餐。
清音生活的部族,族人很少,还是几个怀孕的女魅魔迫于无奈,共同组建起来的临时部族。
族群甚至称不上是族群,自然没有大巫降生,更没有年长的、能够为众人撑腰的强大前辈。一帮孱弱可怜的年轻魅魔,置身于食物链最低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年轻母亲们经验匮乏,唯有逃命经验尚算丰富。中间历经波折,也
失去过不少孩子和同伴(),但强忍疼痛收拾心情ㄨ()_[()]ㄨ『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联起手来,勉强将其中两个孩子养大了。
修为越高的魅魔,越受魔族觊觎。可在此之外,纯净的魅魔婴孩,肉质细腻,纯洁无瑕,鲜嫩可口,尚未品尝过情.欲的味道,味道甚至胜于人族修士。
因为稀缺,在领主面前,都是上得了台面的好东西。
清音从有记忆时起,族人就在拼命东躲西藏,不断搬迁。她们的居住地,是阴暗潮湿的地穴。
清音蜷缩在低矮的土洞里,席地而睡,饿到皮包骨头,肋骨外凸,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甩着,光秃秃的。她娘十分嫌弃,说像耗子尾巴。
魔族没有老鼠,清音抱着自己尾巴,想象不出来耗子的模样。但听母亲描述,肥硕的、油光水滑的耗子,应该是一顿美味的好食材。
魅魔可以进食正常食物,却无法从食物中获取任何力量。代价便是修为停滞生长,永远无法掌控力量,无法保护自己,沦落为魔族最底层的存在。
虽然她们本来就是。
饿急的时候,顾不上精心挑选,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清音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想得馋了,胃里翻绞着疼,像有无数只手在拽她的肠子。
她翻了个身,用力按住抽搐的胃部。壁顶不断有细土簌簌洒落在她脸上,她饿得睡不着,高高仰头,忐忑不安地盯着粗糙的顶壁。
她开始揣测,这里什么时候坍塌。倘若塌陷,自己会不会被活埋进去。
无精打采的尾巴僵住,清音死死盯着塌陷的洞顶。尾巴上那点可怜的毛发,直愣愣炸开。她的恐惧成了现实。
土块窸窸窣窣摔落,如冰雹落下,坚硬、冰凉,砸出满嘴血腥。她努力护住脑袋,蜷缩起来,口中发出凄厉叫声,呼唤她的母亲。
那时,她以为这样朝不保夕的生活,或许下一秒就会死亡的日子,才是她的“未来”。
清音低头,安静凝视着怀中人的脸。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奇打量我半晌,对我笑了笑。”
沈曦照思绪蓦然一动,她在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搜索不到这段记忆。
她不懂清音的感慨源自什么,但通常情况下,能被隐藏起来的记忆,自然涉及到任务重点。
她仰头看她,指尖拂过她的发尾,用手指慢慢卷起近在眼前的发丝,故意调笑,试探套话。
“第一次见面,你就对我动心了?”
清音听出她的语气变化,凝视她的双眼,哑声说:“如果我说是呢?”
她的态度很认真。
“我喜欢你,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沈曦照在初时的震动过后,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倘若这部分隐藏起来的记忆,真是任务重点,清音恐怕没那么容易开口。
她们的亲密度还没达到这一步,清音心有疑虑,沈曦照也在静观事态发展。其他任务目标的亲密值也得努力,她不能着急,须得妥帖把控任务节奏。
“别想那么多,没必要问这些。”
那人若无其事冲她微笑,清音觉得自己又落入下风了,这种感觉实在可恨。
指尖拂过她的发,漫不经心的语气,“我们又没有未来,及时行乐就好。”
“世人总会为望不见的明天焦灼,可有些东西,注定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一字一句,犹如重锤,字字狠狠锤击在清音心脏上。痛得她呼吸困难,窒息感如海般深重,淹没了她。
这话说的,好像是真诚劝慰,又像轻描淡写的否定。简单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否定了她的在意、付出、心动。
“我不。”
声带仿佛摩挲出血,透出一点沙哑。清音喉间腥甜,硬生生挤出这两个坚硬的字。她吻过她的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
灼烧的野望犹如一团熊熊烈火。
“我偏要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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