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暗空保护区(二十)(2 / 2)

他与它 莲鹤夫人 7099 字 2022-12-10

“它们畏惧高温,但是也不会被高温烧死,只会暂时缩进寄主的体内,”法尔刻解释道,“先去除咒钉,是最稳妥的步骤。”

余梦洲点点头,等了好半天,法尔刻造成的热浪才消退至对人体无害的程度。他走过去,将一只前蹄的咒钉挨个拔掉,再挑选一支纤细的镊子,借着灯光,从寄生物啃噬出的洞口钻进去,一直深入到了中空的蹄骨内部,方能一点点地把缩成一团的母体植株拽出来。

这东西就像一个盘根错节的,非常有弹性的厚皮肉瘤,彻底脱体而出的瞬间,余梦洲甚至幻听到了那种酒塞子开瓶的清脆声响。

按照这个方法,他依次处理了死恒星剩下的蹄子,又给它清洁了蹄底,擦去不停流淌的黑血,包上纱布。

“好啦。”他笑了笑,还是亲昵地,没有隔阂地摸了摸死恒星的鼻端,“感觉如何?”

“……挺好的。”死恒星闷闷地说,“再好不过了。”

通体漆黑的魔马垂下头,生疏地将脑袋垂下去,挨到余梦洲手边,余梦洲揉揉它的前额,等他收回手掌,死恒星便抬起头,说:“首领有话要跟你说,我就先走了。”

言毕,它当真转头就走,果决得不能再果决。

法尔刻叹了口气:“它没错,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余梦洲把手套往口袋里胡乱一塞,也许是被死恒星感染了,他说起话来也变得异常直接:“是关于调情&#303...

40;事吗?”

法尔刻低声说:“是。”

“那么……你是来跟我解释,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我的动作和言行统统很不对劲,可是却连一个字都没有告诉我吗?”

法尔刻一偏头,温柔地问:“陪我走走,好不好?”

余梦洲道:“可以,就散步吧,站了这么久,我是该活动一下身体了。”

他习惯性地牵住法尔刻的缰绳,法尔刻也由着他去,一人一马晃悠悠地走在原野上。

“可能你好奇过,为什么马群之间以兄弟互称。”法尔刻说。

余梦洲沉思道:“呃,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都是雄性……?”

法尔刻真的被他逗笑了。

“不,我当然知道,我们都是雄性,”魔马说,“但其实在最初诞生的时刻,我们唯有烈焰环身,而无其它一切固定的形态,所谓性别,不过是出于我们自身的选择。”

“趋利避害是生灵的本能,在恶魔身上,这种本能要显得更为突出。从我们被安格拉束缚形体,沦为仆役的那一刻起,我们所有的选择,都必须全然统一,因为马群不能令他掌握繁育后嗣的权力。”法尔刻似乎是陷入回忆,“于是,有相当一段时间,他不断地下达命令,试图使用他麾下的臣民来引诱我们,好诞下恶魔战马的后代,供他源源不断地驱使。”

“哦,”余梦洲听懂了,“哇,这真是……”

“雄性、雌性,抑或两性皆有、两性皆无。数不尽的魅魔、女妖、诱惑者……或试探,或强迫,花样百出、不依不饶,就像扑火的蛾子,蜂拥在我们周围。”魔马吐出血舌,掠过锋利的獠牙,“——可惜,去地下寻找他们的尸骨吧。”

它回过神来,看向余梦洲:“而你的言语、动作……的确也是有人曾对我们做过的。”

“但是相信我!”法尔刻急忙说,“虚伪的甜言蜜语,和最下贱卑微的侮辱,我们都已听遍,而最轻柔的爱抚,和最严酷的折磨,我们也都历经无数次,你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

“或许在你的世界,你的行为再正常不过,可我们的认知早就被严重扭曲。普通的相处,亦或调情,很抱歉,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分辨这其中的区别。”法尔刻低低地说,“假如你觉得,我们的隐瞒是一种冒犯,那我向你道歉,诚挚地道歉,对不起。”

余梦洲没有说话。

一开始,他还有点被误解的生气,以及“你们知道但是不说反而还蛮享受这是不是有点诡异”的不自在感,但是现在,这一丝生气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角度——魔马对于亲密关系的认知,其实是非常不正常的,它们不知道,对于人类来说,拥抱和触碰可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也许它们可以感觉到这种美好,可在它们的脑海里,这仍然是引诱,是调情,是包着糖衣的毒药。

“好吧……”想明白了,余梦洲也就不纠结了,“不过你们应该清楚,我安慰大家,不是不怀好意,只是发自内心的……关爱,我很心疼你们。”

“我...

当然知道,”法尔刻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余梦洲的脸颊,将鼻子埋在他怀里,汲取能够使它暂时放下仇恨,转而沉溺于幸福的气味,“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好到不可思议的人类。”

魔马的余音里,藏着一丝贪得无厌的垂涎之意,它身下的庞大暗影中,也泛起沼泽般沉厚的沸腾声响,每一个炸开的漆黑鼓泡,都藏着窥探的猩红眼珠,骨碌碌乱转一圈,便齐齐对准了青年高挑的身形。

只是,余梦洲始终不曾发觉。

他笑哈哈地摸了摸魔马的鼻梁,想起自己的工具箱还摊在外面:“那我先回去了?我得收拾一下东西。”

“好,”法尔刻说,“天这么黑,要小心脚下。”

它说这话的时候,那些眼珠就簇拥在地面的暗影里,直愣愣地盯着他,余梦洲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有灯,我看得清路!”

他逐渐跑远了,法尔刻凝望他的背影,无数增生拥挤的眼球亦追逐着注视,直到青年走进堡垒,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死恒星默默地从暗处走出来,探头问:“我惹麻烦了,是不是?”

法尔刻没有看它:“差一点。”

正当它准备缩回去时,法尔刻轻声道:“下次说话之前,记得看一看你这些兄弟的眼色,明白吗?”

想了想,死恒星小声回答:“我只能看出它们想踢死我。”

“那也是你活该。”法尔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