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甲?”李蘅怔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他:“他和你说什么了?”
她已经察觉出弟弟近日不太对,正打算今日回去仔细问个明白。
赵昱在这个时候说起她弟弟来,更不对劲。
李传甲不是应该在兵部好好当差吗?怎么会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
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她没有回答赵昱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了赵昱一句。
赵昱不想她竟如此机警,不过一句话便听出不对,反将他一军。
他迟疑了一下,一时不曾言语。
之前,李蘅在他跟前,从不多言多语,总是一副温顺老实的样子。
以至于他竟然没有能察觉到,李蘅居然这样的聪慧,举一反三。
“赵昱,你说话。”李蘅蹙眉看他。
看赵昱的态度,她可以肯定了,赵昱和李传甲之间肯定做了什么事情,两个人还说好了不告诉她。
她一定要问出来。
“你别问了。”赵昱沉默了片刻,转开目光看着前头的密林:“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你放心,你是我妻子,我不会害梁国公府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害你。”
看样子,岳父的下落另有隐情。想查清楚这里面的事情,必然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李蘅是女儿L家,他不想将她牵连进来。
“侯爷。”李蘅漆黑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水光,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我可以跟您回家,我们不和离。
我只有弟弟和祖母了,求您别动他们。”
她模样生得娇艳,耀武扬威时,便有几分娇憨可爱。
这会儿L泪眼汪汪的,却又好像换了一张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知道赵昱不会对她弟弟和祖母如何的。
就算是真的和离了,她和赵昱老死不相往来。赵昱也还是会帮她照顾弟弟和祖母的。
她信得过赵昱的人品。
她作出这副样子来,只不过是想骗赵昱说出真相罢了。
“你别哭,我同你说就是了。”赵昱伸了伸手,想给她擦眼泪,又缩了回去。
向来冷静从容的人,极少见的有了几分不知所措。
他能察觉到李蘅的心思,李蘅故意哭的,还故意这样说,故意装可怜,无非就是想听他说出实情。
她的目的他都能看得明白。
但这是李蘅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不想让她哭,不管她是不是装的,他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
“真的?”李蘅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撅着唇瓣语气娇娇的:“那你现在跟我说。”
她心里暗暗得意,就说这法子对赵昱有用,看看,果然起效了。
“你眼泪擦擦。”赵昱抬手比划了一下。
李蘅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却仍然撅着唇瓣,眼圈红红,一副委屈的模样。
赵昱道:“传甲在兵部发现了一本史册,那上的记载,岳父并未战死,而是落下悬崖,不见踪影。()
兵部尚书朱效会知道之后,扣押了传甲。兵部侍郎杨乔良,刘雅箐就是拜托他让传甲进兵部的。他悄悄派人到吏部衙门给我传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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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接了传甲到吏部衙门。传甲说杨乔良曾严正警告过他,不许他将册中的内容外传。杨乔良的行为多少有些可疑。”
他说话不紧不慢,嗓音更是切金断玉,悦耳动听。
“我爹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落下悬崖,不见踪影?”李蘅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一时有些不敢置信:“要真是这样,那我爹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这……是真是假,真的很难甄别。
她从小就听说梁国公战死沙场的故事,心生崇敬。但那时候她从未想过,她所崇敬的英雄,是她的亲爹。
就好比眼下,在赵昱跟她说这些事情之前,她也从未想过,她爹有可能还活着的事。
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处处充满着不可思议。
“当初,岳父的尸体确实不曾回来。”赵昱分析道:“凯旋归来的人说,岳父的尸体被东岳国抢走了。
东岳国对待俘虏,极其残忍,何况那次东岳打了大败仗?
如岳父这般的名将,倘若真的被夺去了尸体,以东岳的形事风格,必然会悬在城门之上,公之于众。
若有这样的事,朝廷必然会有记载。我分析两国战况,时常翻读当年战事的记录,并未有过岳父尸身示众的记载。”
既然选择了告诉李蘅,他就不会藏着掖着,当下将自己所查到的事情,都一一说了出来。
“所以,传甲所看到的那本史册上,记载的很有可能是真的?”李蘅得出了结论。
那么,她爹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大概已经不在了吧。如果爹还活着,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还不回上京来?
她和李传甲也就罢了,爹要是活着还有可能会有别的孩子。但不管如何,他老人家那样忠义的人,要是活着,怎么也应该会回来看看祖母的。
“嗯。”赵昱点点头:“今日对你下手的人,很有可能和岳父的事情有关。
但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要动手,传甲应当是首当其冲的。因为传甲是男儿L郎,是梁国公府未来的希望。
倘若让传甲成了气候,对他们才是巨大的威胁。
他们对你动手做什么?”
他捏了一根草叶儿L在指间,无意识地搓着。
“是不是你出手,他们察觉到了?”李蘅思索了一会儿L道:“他们觉得,你我是夫妻,我死了你就不会再管传甲,也就不会再管这件事了。
可是我们和离的事情,不是已经传出去了吗?”
她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我们没有和离。”赵昱很认真地纠正她。
“在我这里,已经和离了呀。”李蘅看着他,弯起眉眼笑。
() 她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又嚣张起来了,不似方才装得那般可怜兮兮。
赵昱算是看出来了,从前的庄重是装得,在祖母跟前的乖巧也是装得。她骨子里顽劣得很,还有些像个孩子,上一刻还言笑晏晏的呢,下一刻说翻脸就翻脸。
他抿唇不语,拿她没法子。
李蘅左右看看道:“别坐这了,我们想办法上去吧。”
她说着,手撑着地面便要起身。这地方四面都是密林,密不透光的,可怎么走出去?
“你脚踝才好,先别乱动。”赵昱抬头看了看上方:“子舒会带人来的。”
“来了我们也要自己走回去,不如先走着。”李蘅扶着树站着:“但是这里没有路啊。”
“朱效会很可疑。”赵昱也跟着站起身:“我担心传甲在兵部会有危险,便同他商议,让他去了禁军处。”
他既然说了,便不要再对李蘅隐瞒。这些事情,李蘅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李蘅闻言不由侧眸看他,乌眸睁得大大的:“你让传甲去了禁军处?不行的,禁军负责守着皇城,遇上事情要真的跟人动手的。”
有危险的事情,她和祖母都不会同意李传甲去的。
那小子如今是骨头硬了,这样的事情回家居然敢不和她商量,跟赵昱就定了!
“兵部看似安全,朱效会却随时可以将传甲调去别处,不需要去边关,只要离开上京,他们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赵昱淡淡道:“禁军处,看似危险,实则这三年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且禁军处高手如云,传甲也很乐意过去,同他们切磋学习。
他已经长大了,不可能永远躲在你和祖母身后,他很快就要成家立业,你和祖母能护着他一辈子吗?”
他说的,尽是肺腑之言。
这也就是李蘅,换做旁人,他不可能管别人的家事。
李蘅听他说得有道理,辩驳不过他,便不讲理起来:“他到底是我弟弟还是你弟弟?怎么你随随便便就把他弄到禁军处去了,好歹也该经过我的同意吧?”
她心里酸溜溜的。
李传甲怎么可以不告诉她,而和赵昱有秘密,弟弟明明和她最要好的。
“你弟弟也是我弟弟。”赵昱径直道:“我选的是最适合传甲的。”
李蘅睨了他一眼,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干脆不理会他。她扶着树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脚。
这脚踝才接回去,坐着是不疼,但起来走路承受了身体的重量,便有些疼了。
“疼?”赵昱眼神落在她脚上。
“嗯。”李蘅点头。
赵昱左右看了看,抬手扶住她:“先到谷底去。”
李蘅就着他的手,一瘸一拐地跟着他往山谷下走。她一言不发,心中气恼。赵昱这个榆木疙瘩,不知道背一背她么?
这一段是下坡路,寻常时都不好走,更别说她脚踝还疼。好在距离并不是很远,赵昱在前面仔细的探路,带着她一路缓
缓走了下去。
站到谷底她正打算歇一会儿L(),赵昱忽然俯身蹲在她面前:“上来。”
李蘅一瞧顿时笑了⒛()⒛[()]『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赵昱的榆木脑袋开窍了。方才赵昱也不是不开窍,而是下坡路,赵昱要是背着她,走起来不方便,还容易摔倒。
她也不客气,伸手扑在了赵昱背上,两只纤细的手臂自然从后环住了赵昱的脖颈。
赵昱将她背了起来,往上颠了颠。她身子软软轻轻的,并没有给他增加多少负担。
他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她的软软地压在他背上,晚香玉香气时有时无,令他不由想到那晚她被他累到没力气动,他抱她去沐浴。
那是他第一次在事后去看她。她长发犹如绸缎般落在他手臂上,眼角眉梢都染着酡红,好像吃醉了酒一般,乖巧娇憨。
李蘅下巴枕到他肩头,向他确认:“你认得路吗?”
赵昱回神,脸悄悄红了:“这里应该有一条古道。”
虽然被枯树枝、树叶覆盖了,但仔细观察,还是有迹可循的。
“哦。”李蘅脑袋随着他的步伐轻动,柔软的面颊一次次无意识蹭着他耳朵:“那你要是背不动我了,就放我下来。”
“背得动。”赵昱将她往上颠了颠,语气一如既往淡淡的,如果忽略他红得要滴血的耳朵的话,确实还和从前一样清冷淡漠。
两人半晌不语。
李蘅早上起了大早,靠在他肩头,听着他一步一步踩在枯树叶上的声音,有些昏昏欲睡的。
“李蘅。”赵昱侧眸看她,不察她已然偏过脸来了,软嫩的唇瓣蹭过他的脸颊。
他浑身微微一震,心底叫她这轻轻一蹭激起了一阵悸动。
他不知为何会这般,他将这反应归结于他太想念李蘅了。
李蘅对他的兵荒马乱毫无察觉,半阖着眸子,正困倦着,懒洋洋地应他:“嗯?”
赵昱别过脸去,平复了心跳,淡声道:“别睡,这里不见天日,容易着凉。”
“好。”李蘅睁开了眼睛,仍然恹恹的。
“李蘅。”赵昱又唤她。
“怎么?”李蘅偏头看他。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赵昱的侧脸,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漂亮完美的下颚线。
“你方才说得还算吗?”赵昱问她,心底竟生出几分忐忑来。
“什么?”李蘅疑惑。
她方才说什么了?好像说了好多,赵昱问的哪一句?
赵昱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吓着她了:“你说我不动祖母和传甲,你就跟我回家。
跟我回去吧,我不会再委屈你了。”
他语气里夹杂着一些希翼,他真的想同李蘅和好。
李蘅笑了一声,贴在他耳边轻语:“我哄你的。”
她除非是疯了,才会跟着赵昱回武安侯府那个火坑。
赵昱足下顿了顿,心口窒了一下,却也不觉得意外。
李蘅是过从前那种日子过
() 怕了,他现在也没有整顿好府中的事,她回去了也不舒坦。
就让她在梁国公府先住一阵子也好,消消气,也给他一点时间,整理好家里的事情。
“侯爷……”
“侯夫人……”
前面,隐约传来一阵呼唤。
“是子舒。”
赵昱听到动静,停住了步伐。
“你应他呀。”李蘅也抬起头来。
她还没见过赵昱大喊大叫呢,很是期待地看赵昱。
赵昱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来:“用这个。”
“什么?”李蘅好奇。
“鸣镝。”
赵昱抬手对着天空,指尖轻轻一摁。
李蘅抬头看那鸣镝呼啸着一下窜上天空,同时带起的还有彩色的烟雾,悬在天空经久不散。
“你身上怎么什么都有?”李蘅有点失望,本想看赵昱和寻常人一样喊叫来着。
“出门必备。”赵昱背着她继续往前走。
“侯爷,侯夫人。”
子舒很快便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上前见礼。
他长出了一口气,看样子侯爷和侯夫人都没什么大碍,他提着的心放下了。
“免礼。”赵昱站住了脚。
子舒见他背着李蘅,连忙道:“侯夫人,属下带了坐辇来,您请坐。”
他说着连忙招手,吩咐手下:“快,将坐辇抬上来。”
想着这么高落下来,侯爷和侯夫人可能会受伤,他下来的时候,他就提前做了准备。
还好,李蘅二人的情形,比他想象的好许多。
赵昱走上前,转身将李蘅送到坐辇处。李蘅松开他脖颈,坐了下去,整理了一下衣裙。
赵昱背上一轻,心里也跟着一空,两人方才相贴的地方,暖意逐渐散去。
他垂眸走在了最前方,口中询问:“子舒,前面是什么地方?你们从哪里下来的?”
“侯爷。”子舒跟上去回道:“这里有一条古道,就在山神土地庙的后山下。
属下是从那边下来的。只是那一条道下来陡峭,侯夫人等会儿L上山时……”
他说着有些担心的,回头看了李蘅一眼。
陡峭的山上,前后两人想抬着坐辇走,也是不容易。
“无妨。”赵昱不甚在意,又问他:“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为?”
“属下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之人,当即命人捉了他。”子舒道:“果然,他是负责点引线的。
但他不是任何人的人。他就是附近的村民,说是有人给了他五两银子,还给了他侯夫人马车的画像,让他那里守着。
等画上的马车到了,就点燃引线。”
“他不知那人的长相?”赵昱又问。
“他说那人蒙面,还说家中有生病的老母亲,是逼不得已才做的。”子舒仔细说给她听。
“提回去,我来审。”赵昱吩咐。
子舒应下。
到了山脚下,赵昱回身走回李蘅面前:“来,我背你上去。”
“脚踝好像不怎么疼了,我自己走吧。”李蘅站起身,仰起脑袋看了看陡峭的山路。
这样难走的路,也让赵昱背着,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她不过走得慢一些,其实还是可以自己走的。
“脚踝扭过,要休息几日,过早走路会痛很久。”赵昱不由分说,俯身将她拉倒自己背上,轻轻松松背了起来。
子舒瞧见这一幕,咧着嘴笑了,抬手招呼手下们:“走!”
主子只要能一直这么主动,和侯夫人这姻缘肯定散不了。
这一路上山,李蘅总算对赵昱强悍的体力有了更具体的认知。
这样的山路,叫她自己往上走,估计都费劲得很,一路上不知道要休息多少次。
而赵昱背着她,竟还能轻轻松松,如履平地,她仔细听了,他真的只是呼吸粗重了些,甚至都算不上在喘息。
她的体力和赵昱一对照,她简直不够赵昱碰一下的。
难怪赵昱能折腾一夜,有使不完的力气,就这样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她自在的趴在赵昱背上,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赵昱体力再好,爬到山顶也需要一个过程。
等抵达山顶时,已经过了申时。
韩氏等人等在庙后,眼巴巴的看着山崖下,见下面的人冒了头顶,顿时眼睛亮了。
“承晢,承晢!”
韩氏眼里只有自己的儿L子,看到赵昱完整无缺的上来了,顿时欢喜的热泪盈眶。
从晌午到这会儿L,她内心备受煎熬,整个人形容都憔悴了不少。
她忙着上前去拉着赵昱的手臂,眼泪克制不住滚了下来。
姚氏和林婳等一众人也都等在边上。
她们母女从听说赵昱和李蘅一起掉下山崖之后,面色便都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