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医院,病房内。
梁士宁望着病床上昏睡的人,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他支着手抵住眉心,半晌,忽然伸出手,再次将指腹按在应淮腕骨间。
皮肤下的血管轻轻跳动着,随着疲倦不堪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梁士宁的指腹。
——但到底,是能感受到的。
梁士宁紧绷的肩膀松了松,将手指收了回来。
“您别担心,病人目前情况还算平稳。”进门的护士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她几乎每次进门,都可以看到梁士宁将应淮的手虚虚护在掌间。
她一边换点滴,一边忍不住开口:“您是担心他手冷吗?医院里有卖暖手袋的,您不用一直这样......”
“没事。”梁士宁低声打断了她的话。
“您不累吗?”护士忍不住开口。
她等着梁士宁继续开口,但面前的青年却重新垂下了眼,低头摩挲着什么东西。
护士转身离开时瞥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是一个有着细密裂纹的红玉珠子。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一个微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只是想确认,他还活着。”
·
应淮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喧嚣。
【应淮,你就是活该。】
【应淮,你抢了其他人的机会,你就得用死来偿还!你怎么还不去死!】
【师父,这些黑料你永远也洗不脱,你就等着不停坠入地狱吧!】
梦的最后,他听着上辈子,梁士宁冰冷的声音传来:【应淮,你令我感到恶心。】
“咳咳咳.......”
应淮从病床上骤然惊醒。
梦里那些谩骂声依旧萦绕在耳边,应淮按着胸口急喘了几口气,向周围环顾了一圈。
病房内空荡昏暗,鼻腔内的消毒水味让人作呕,一如上辈子他每次醒来一样。
应淮嗓子生疼,他一时之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撑着身子坐起,踉踉跄跄地就向床下走去。
但没走两步,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握住。
“松手——”应淮低声开口。
他没有去看后面是谁,自顾自地伸出手去够前面的水杯。
身后的人不说话,拉着他的手却紧了紧。
应淮挣扎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他踉跄了一步靠在墙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跑出‘疗养院’的......”应淮微阖着眼,下意识放缓了声音。
上辈子“疗养院”里终年弥漫的消毒水的味道和如今病房内的重合,呛的人恶心。
应淮控制不住地干呕了一声,强撑着没有软倒在地:“我就去喝口水,喝完水我就回来——”
“应淮。”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微沉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应淮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正对上梁士宁微沉的神情:“醒醒,应淮。”()
他愣了愣,下意识脱口:“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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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士宁没有立刻回答,他盯了应淮几秒,缓缓开口:“我一直都在这。”
刚才应淮惊醒的时候,他明明就在床边,但应淮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跌跌撞撞地起身直接向外走去。
梁士宁盯着面前浅褐色的眼眸,慢慢开口:“你刚才以为......你在哪?”
应淮眼神失焦,仿佛没有听到梁士宁在说什么。
他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自顾自地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题:“不对,你不可能进到‘疗养院’来,这是幻觉......”
他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腿却一不小心磕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咣当”一声闷响。
应淮有些恍惚地回过头。
——那是一个简易的折叠椅,就放在病床旁边。
应淮神情微怔。
——上辈子“疗养院”内是不可能出现这种能够帮助他逃跑或是......解脱的东西。
“应淮?”
身后梁士宁微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应淮身子一颤,他倏然回过头,下一秒,手中却被塞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想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但下一刻,掌心的温度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一杯早已晾好的温水。
“你怎么了?”梁士宁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扶住他。
应淮缓了一口气,他后退一步,桃花眼弯了弯:“没什么。”
他垂下眼慢慢抿了一口水,低声开口:“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两个多小时。”梁士宁慢慢开口,似乎还在观察着应淮的举动,“你刚才——”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面前的青年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所以你酒还没醒?”
梁士宁微微一愣。
他还没说什么,便看着应淮盯着他看了几秒,笃定地点点头:“还是个傻的。”
梁士宁:......
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知道?”
应淮桃花眼笑得更弯了,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比起清醒的梁士宁,他还是更喜欢“醉”了的。
虽然依旧是个闷葫芦,但至少不会一开口就句句嘲讽,恨不得置自己于死地。
既然梁士宁酒还没醒,那一直待在这里也情有可原。
应淮身子放松下来,他慢慢悠悠走到旁边的折叠椅旁,半靠不靠地倚了上去。
梁士宁看着面前人没骨头似的样子,眉心跳了跳,“回病床上躺好。”
“我不去,”应淮抿了一口温水,慢悠悠开口,“要去你去。”
——他上辈子已经在病房躺够了,这辈子谁爱躺谁躺。
他说到这里,桃花眼中多了一丝狡黠:“放心,护士姐姐来了我会帮你把脸遮上的。”
() 梁士宁:......
他静了几秒,再次开口:“你刚才说的‘疗养院’是什么?”
应淮如小猫儿般,小口小口地抿着水杯中的水,神情间难得多了几分乖巧。
但他说出来的话就不是这样了:“你怎么喝醉了还这么不招人喜欢啊,梁士宁。”
梁士宁:?
应淮将水杯中最后一点水喝净,低头自顾自地开始解病号服的扣子:“有事按铃找护士,我不负责解答住院问题。”
“你现在还不能出院。”梁士宁看着他的动作,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人的坐姿板正,“医生一会儿还要来和你说一下你身体的问题,还有后续治疗......”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面前的人忽然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带着说不出的冰冷与戒备。
梁士宁愣了一下,他手指倏然收紧,但到底慢慢松开了按着应淮的手。
应淮勾了勾唇,重新懒洋洋倚回椅背。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但他看着梁士宁紧张的神情,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从前怎么没见梁先生这么关心我啊?”
梁士宁皱了皱眉:“什么?”
刚才的梦境还历历在目,应淮拨弄着发尾的红珠,身子微微前倾:“之前我生病了那么多次,从来也没见你们一个人来看我,现在却突然开始关心了。”
反正梁士宁酒还没醒,应淮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又找到我可以利用的地方了?”
梁士宁皱了皱眉,却迅速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点:“你们?还有谁?”
应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上辈子成名后,明里暗里提携过无数后辈,到头来却是这些人一个个将他背刺。
他再清楚不过这种被利用的感觉。
他靠在折叠椅上,交叠的双脚一翘一翘的,似乎心情颇好,但桃花眼中却依旧一派漠然。
“陆景装一下还情有可原,梁先生又是为什么在这里装样子呢?”
“我还有什么值得梁先生利用的呢?”
应淮话音刚落,果不其然看见梁士宁的脸瞬间黑了。
他心情颇好地弯了弯眼,伸手去开旁边的衣柜,忽然听到门口一个微沉的声音传来:“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