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 ”孟宜安忐忑地说,“昨天我让我爸妈取给你的钱,他?们说你没要。”
邹海阳住在ICU两个月, 施戚垫付了所有的医药费, 他?用的全是?进?口的药和仪器, 一百万如流水一般, 哗啦啦淌得没了声。
老俩口看到那个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字, 腿都发软。
“你自己怎么不给我?”施戚问。
“我上次给你转账, 你没收, 所以……”
“你以为让老人家来磨我我就会收了?”施戚沉声道, “我都说了几次了,海阳是?我弟,我给我弟付账,应该的, 而且我也不差那点钱。”
孟宜安认为他?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并不介怀他?的尖锐, 亲兄弟明算账, 尽管施戚说不要, 她却不能欠得心?安理得:“我知道, 我知道。”孟宜安说,“我不是?客套, 只是?七哥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实在……过意不去。”
邹海阳的父亲在他?十六岁时逝世?,给他?留了些家底, 加上他?脑子活络,这些年?和朋友做点小生意,夫妻俩手?上也攒了有两三百万, 还买了几套门?面,在南城生活绰绰有余。但一旦生了重病,这些钱就不大够看,不过为了自己的老公,孟宜安狠得下心?,她心?里有盼头,只要邹海阳能醒,这医药费就花得值得,总有一天回得来。
“就当是?我存你那儿的,等我什么时候没钱了,自然会来找你要。”施戚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不爱听的话,也可以当做是?我给沁沁的学费。”
话说到这个份上,孟宜安不便再把他?的好意往外推。施戚越是?不求回报,孟宜安越是?良心?难安:“七哥,你以后如果有事要我帮忙,我一定在所不辞。”
“行,七哥记着你的话。”施戚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地说,“你可别忘了。”
“不会的。”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份情她记一辈子。
孟宜安刚得知邹海阳的病情时,连疯了好几天,暴露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早就没有形象可言,对于目睹了全程的施戚,反而有种“自家人”的亲切,既然是?自家人,那么话题便可以稍微近一点,孟宜安道:“今天怎么没见着嫂子?”
施戚深感荒诞:“什么嫂子,比你还小了十岁。”
施戚三十六岁,身边女人不断,一直没有结婚。刚谈了一个十八岁的女朋友,叫叶柔,说来也巧,叶柔在南城音乐学院上大一,还是?孟宜安的学妹。施戚这次回来得这么及时,也有这位小女朋友的原因?,他?原本就要来南城看叶柔,收到母亲的消息,于是?从机场直接赶来医院出钱出力。
施戚第一次带叶柔来看望孟宜安时,对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孟宜安的一声“嫂子”其实叫得并不顺口,不过施戚对她照顾有加,而且过了家人的面,说不定能修成正?果,孟宜安也克服了心?理障碍:“年?龄是?一码事,该有的称呼不能乱。”
“那你以后没得喊了,”施戚利落地说,“分了。”
“啊?”见施戚不是?在开玩笑?,孟宜安哑然,“……哦。”
倘若施戚是?她的亲弟弟,她还可以规劝他?“三十几岁,该定下来了”,但施戚不仅不是?,还比她有主见得多,孟宜安不好细问,更不好对他?的婚姻发表看法,尴尬地笑?了笑?。
施戚蹬掉皮鞋,取下金丝眼镜,平躺在沙发上:“我下午还有个会,你这儿离公司近,我睡一觉,待会儿就走。”
孟宜安给他?找了张薄毯,他?的眼下有青影,看上去很累,施戚朝她道了谢,不一会儿便睡熟了。他?在南城有家分公司,最近业务繁忙,但每天都会来看邹海阳,再顺道和她聊聊天,若真要谢,其实应该是?她谢谢他?。
护工中午休息,病房里只有孟宜安和施戚,孟宜安方才?接待客人,喝了一膀胱的茶水,随着时间?的推移,尿意逐渐高涨,她腿脚不便,上厕所需要人帮忙,想去叫护士,又怕把施戚吵醒,最后还是?自己拄着拐杖,凭着一只脚挪到了卫生间?。
孟宜安小解完,一身轻松,却忘了人一旦松懈,就容易出乱子,她倚着拐杖,单手?将裤子往上提,拐杖一不小心?在地砖上打?了个呲溜,孟宜安的身体失去平衡,咣当摔倒在地上,尾椎骨先着地,裂开了似的,疼得她龇牙咧嘴,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
孟宜安疼得站不起来,够着手?去扶洗漱台,反而将台面的漱口杯和牙刷乒里哐啷撂了一地。施戚被她惊醒,赶忙上前?敲门?:“弟妹,你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跤。”孟宜安忍着疼说道,“你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