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缪存噎了一下:“这不可能。”
李丽萍双眼瞪了起来:“怎么不可能?你看你这孩子,平时看着吧,噶乖乖巧巧闷声不响的,其实心里都在一笔一笔惦记着我们两个老人家的养老钱呢?那你说,我们有多少?”
缪建成不悦地闷声盯着他,一副缪存确实在计较他们棺材本的阴沉模样。
缪存心里一沉,他们两个是离婚再婚关系,又都是个体户,条件本来就属于差的,现法签和申根签在年底又都收紧了,拿不出足够的存款证明的话…… 他就见不到骆远鹤了。
李丽萍的嘴脸跟当初求缪存时不一样,毕竟她也很快认识到,缪聪并不是什么画画的苗子,他连半小时都坐不住,为今之计只能一边求神拜佛让缪聪突然成绩飞涨,一边为他存好上三流民办本科的钱。
她嗑着瓜子,“去不了就别去了呗,虽然学校掏钱,那你自己吃饭啊逛个街啊,买个纪念品啊什么的,不花钱啊?”
缪存忍着气:“我自己可以掏,不会问你们要钱。”
李丽萍笑了一下,想起什么:“对了,你不是一直画画赚钱吗?可以把钱打到我们卡上去做存款证明啊?对吧?要放你自己卡上做证明呢,也可以,但人大使馆也不是傻的呀,哦,父母一穷二白的,你个去法国的前妻儿子这么有钱,他不会怀疑你这笔钱来路不明,是不是想黑在法国呀?”
缪存攥紧了拳,忍了又忍,确定自己可以心平气和了,才再度开口:“卡号给我,我打二十万,你们给我凑五万,应该够了。”
缪建成瞪圆了眼珠子:“你哪来这么多钱?”
缪存冷冷地看着他:“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你别管。”
其实都是他自己赚的钱,但人不能露财,更不能表露自己有赚钱生钱的能力,否则便会被这些贪得无厌的人盯上反复吸血。
一提到燕儿,缪建成就闭嘴了。他亏欠她太多,以至于人走了好些年了,他有时候还是怕她来找自己不痛快,逢年过节的不忘给她上香祭奠,让她别惦记阳间的人。
李丽萍斜眼看缪建成:“燕儿这么有钱呢?怎么我当初跟你的时候,你除了一个烂水果店,就啥也没有了?”
缪存把目光转向她:“我警告你,这笔钱不是你能惦记的,银行可能会要求冻结一个月,只要期限一到,就一分不少地转回给我。”
他的目光太可怕了,仿佛这二十万是他的什么救命钱,没了这笔钱他就会没了命。李丽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他盯得浑身冒汗,脊背上窜起满背鸡皮疙瘩,十分不自在地说:“嗐、嗐……瞧你说的,阿姨有这么坏吗?这可是你妈妈的钱。”她故作亲切地说。
在最快的时间内收集齐了资料,代理为他安排好了详细的出行计划书和下榻酒店,过了半个多月,在一月末的时节,缪存拿到了法国签证。
他在等签证的这段时间始终心神不宁,根本逃不过骆明翰的眼睛。
骆明翰其实一直忍着,刻意从不和缪存提及生日这个话题,就是怕惊扰了他,暴露了自己已经知道了礼物。
他以为缪存是为了即将到来的生日而紧张。
确实,二月四号,还剩不到十天了。
大概骆明翰自己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珠宝店里,把每一款男士珠宝都仔仔细细地看过去。
像是给自己内心做个预热,好像这么做了以后,就能减缓一点儿内心对此的期待。
缪存会送什么?总不能真的是戒指。
如果缪存真的送了戒指,他要怎么反应?直接拒绝的话,缪存一定会伤心的,也许表面上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心里会难过得睡不着。
如果接受了,但不戴,似乎也不妥。毕竟每一个送出戒指的人,都会希望对方能每天珍重地戴上。他要是每次见缪存时都十指空空,那么缪存也仍然是会失望的。
也就是说……不让缪存难过、伤心、失望的唯一办法,就是接受这枚戒指,并且每天都戴上。
骆明翰觉得这很为难,但既然是缪存送的,他可以勉为其难满足他。
sales陪着他一件件地看过去,看出他衣着考究,手上那款表要五六十万,不是那种光看不买的主儿。但骆明翰未免太有耐心了些,对每一款都不置可否。
“先生今天是想看戒指、对戒、手镯还是腕表呢,或者是男士项链,我们今年也有几款当季主推。”
骆明翰想了想,问:“如果是一个十九岁的男生来买礼物,他会选什么?”
问得真拗口。sales心里琢磨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那种少年男孩儿会喜欢哪种款式。热心地说:“看他平时穿着打扮和审美,有人喜欢夸张时髦一些的,有人就喜欢低调简约。”
“年纪很小,喜欢穿T恤和帆布鞋,审美很好,是画家。”
虽然缪存是职校的学渣,但骆明翰还是觉得他很有天赋,擅自给他提咖。
“哦…… ”sales讪笑,“那要不您看看这个吊坠?”
骆明翰指着那款手镯:“他以前看中过这个。”
“这个啊…… ”sales从玻璃柜中小心取出,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手将它取下呈在丝绒托盘里:“这款是我们家的经典款式,戴起来确实很抬人的,啊对了……”她俨然想到了什么,“tracy啊,前段时间你不是接待过一个小孩儿吗?他就买了这款?”
名叫tracy的导购凑过来看了一眼,“嗯啊,对没错。”
“那个男生就是像您说的那样,里面穿T恤,外面套一件羽绒服,打扮很学生的,他就买了这款。您可以参考一下。”
骆明翰心里一动,几乎立刻就能确定那个人是缪存。
“你的意思是,他买了这个?”
“确实,我没有记错。”sales微笑着说,“眼光很好的呀,他自己手上也戴着一个呢。”
不是戒指。
原来不是戒指。
心里一沉的感觉如此鲜明,骆明翰喉结咽动,辨不清内心的情绪。他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当缪存送出戒指时,他要怎么装作毫不知情的欣喜意外,又要如何高傲地推拒,最后才勉为其难地手下。
到头来,原来送的不是戒指。
一种自嘲的情绪很快蔓延,骆明翰轻轻勾了下唇。也对,他和缪存也就交往了四五个月,还不到送戒指的时刻,缪存不是这么冒失的性格。
往好的地方想,缪存送的是同款。这其实也挺浪漫的。
“先生?先生?这款您要吗?”
“不要。”骆明翰走出店铺,又在下一秒去而复返,“看下戒指。”
他送他手镯,他回赠戒指,缪存应该会很开心。
骆明翰挑得用心,想到缪存那张漂亮的脸上会出现的生动表情,心里就泛起不自知的柔软。
甚至自嘲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是谁过生日啊。
关映涛年年都在会所为他张罗生日,场面弄得热闹而尽兴,这次提前放出话来,说骆少的小男朋友、小妙妙,会在生日那天搞一大动作,说不定直接就送戒指求婚,把骆少套牢了!
弄得骆明翰亲自出来辟谣,但辟谣也辟得不是那么认真的,只是垂着脸漫不经心地略笑一笑,似是而非地说:“没有那么夸张。”
没有那么夸张,那就是确有其事呗!
大家都知道骆明翰对这位缪缪与众不同,倒也想看看这个缪缪在生日那天会如何表现、如何献媚、如何讨他的欢心。
但是,他想,缪存未免太能沉得住气,始终不问任何他有关生日的打算,甚至都没问他那天有没有时间,在哪里过。
他挺想缪存故作神秘地问他,三十岁生日开不开心,即将三十岁了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生日那天想怎么度过,想要谁在身边陪他,或许还会故意逗他说,我都忘了准备生日礼物了。
骆明翰会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天真的小把戏,带着微笑。
他那天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