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明翰:“……”
“老板,你看我做得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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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约专车司机跟缪存确定目的地,显示是美院东门。缪存后排落座,报了一个著名的三甲私立医院。
“更改目的地需要您在手机上操作一下。”司机礼貌提醒。
“不是我预约的,你直接开,没关系,她不会介意的。”
等四十五分钟后专车抵达,手机里蹦出扣费提醒,lily才发现缪存是转道去了医院,刚好是骆明翰看的那家。
不知道俞医生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具体的科室,缪存只能在一楼大厅的公告牌里一屏一屏挨个找,最后找到了俞医生的蓝底证件照,上面写着俞且歌。缪存想到他总是懒洋洋开着玩笑的样子,觉得这名字对于他来说真是不太贴脸。
上网办了就诊卡,找到所在科室的导诊台,问:“俞医生今天的专家号还有吗?”
“没有了,不过他现在刚好空着,我帮你问一下。”护士人很好,电话拨打内线:“俞医生,您现在有时间吗?有个病人想挂您的号。”
挂断电话,她扫了缪存就诊卡的二维码:“可以了。”
诊室门是虚掩的,一侧铭牌上挂着主任医师:俞且歌。
门轻叩三声,里面传出年轻的声音:“请进。”
他正对着电脑,一脸很专注的样子。缪存关上门,发现他是在玩扫雷。
“……”
“请坐。”电脑桌面一闪,回到了医院系统,俞医生满面亲切笑容地抬起头,看到病人后,转为茫然和呆滞,笑容一扫而光,震惊道:“你也病了?”
他可是心胸外科!
缪存无语,“我想问问骆明翰的情况。”
俞医生心思一转,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对缪存是很好奇的,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真正完全让席霄寒败下阵来的人,而且竟然能让骆明翰这种人死心塌地。他更好奇的是,两人已经缘分终了,缪存竟然会主动来关心,他实在很想知道后面会怎么发展。
“稍等一下。”
他给导诊台拨了一个电话,告诉护士如果有人来挂他号的话,直接给挂上,继而对缪存颔首:“我现在刚好有空,不过如果等下有病人来,你就需要等一等。”
“没关系。”缪存点点头,“病人要紧。”
“你知道骆明翰失明了?”
“会好吗?”
“有几率复明,但几率不好说,跟他的心境和这里的淤血吸收情况有关。”他用手指点点头:“他这里的淤血一直没处理,颅压增高,加上精神创伤,以及心理前科。”
“脑袋里的……淤血?”缪存迟钝地问。
“对,一般来说,头部遭受殴打或重创,都有产生淤血的几率,如果吸收得不好,就要靠药物,但是骆明翰一直耽误着没有就医,所以才恶化了。”
“恶化了的意思,是原本就有过?”
“他以前也暂时性失明过几次,但都很短,比如十几秒,也做了全套的检查,视神经和眼球都是没有问题的,这跟他的精神状态有关,但是这方面我就有必要替他保密了。”俞医生歉意地摊摊手,“他不想告诉你的话,我要是说了,会出人命的。”
“那你刚才说的头部遭受殴打重创……”缪存已经缓缓明白过来,俞医生没有说话,只对他笑笑。
“是我打的那次。”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说给自己听。
“这只是病因的一部分,你不用往心里去。”俞医生宽慰安抚他,“也不要因此有心里负担,我猜骆明翰肯定什么都没告诉你,否则你也不至于来找我。他不让你知道,就是不想让你内疚,你就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该吃吃该喝喝,放心,他不会真的瞎的。”
他说得轻松,而且没有冷嘲热讽的成分,是真心实意地如此劝缪存。
外面响起敲门声,是下一位病人。
“抱歉,我现在要接诊了。”俞医生站起身送客,两手揣在白大卦的口袋里,“缪存,骆明翰这个人虽然有很多很多毛病,但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无可救药,”他看着缪存,抬了抬唇角,“比如说,他对你真的是真心的,如果可以的话,试着别那么讨厌他。”
“我没有——”缪存住了口。
不管是骆明翰本人,还是外人,都说“可不可以别讨厌他”。
可是他从没有讨厌过他。
俞医生为他拧开门把手,目光温柔:“他真的会好的,你不用担心。”
与门外候诊的病人交错而过,继而穿过导诊台,走到走廊上时,缪存又返身回去。
忙碌的护士听到声音问:“请问眼科在几楼?”
她抬头,又是刚刚那个年轻人。觉得有点可怜,年纪轻轻竟然有那么多毛病。
“2号楼三楼,到了有指示牌。”
“谢谢。”
从1号楼到2号楼,有空中连廊直通。私立医院到底人少,缪存走过去时,只碰到寥寥几个人,阳光洒落大理石砖面,缪存自阳光中穿过,心底一个声音:无论多好的阳光,骆明翰现在都看不见了。
眼科候诊的人要多一些,护士问挂普通号还是专家号,缪存说:“可不可以每个专家号都挂一遍?”
“可以是可以……”护士操作着,“要等叫号。”
在半个小时内,缪存一个医生一个医生地问过去,问是否最近收诊过短暂性失明的年轻病人。问到最后一间时,铭牌上显示姓赵,推门而入,里面坐着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慈眉善目的,看了缪存一眼便说:“你眼睛很干,要注意休息,也要少哭。”
缪存下意识地碰了碰眼底,是干的。
医生笑起来:“没说你现在哭了,说吧,眼睛什么问题?”
“经常眼前一黑,突然看不见东西,过十几秒就好。”缪存平静地说。
赵医生蹙了一下眉,从近视镜后凝重地看着缪存:“奇了怪了,怎么现在你们年轻人都这么容易暴盲?你这个是暂时性失明,原因是多方面的,要做检查才能再看……”他握住鼠标:“今天做吗?”
“你还收到过跟我一样的病人吗?”
“比你年纪大点儿,也比你严重,现在还没有复明,不过你别担心,这个病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如果是心理和精神原因呢,有可能吗?我没有外伤,之前也做过检查了。”缪存不动声色地套话,用lily和俞医生给他的语焉不详的信息。
“也是有可能的,这个很难说,比如我上一位收诊的病人……”
缪存的心提了起来,听到赵医生旋开保温杯盖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
“他失明,也有部分原因是说……”
热气氤氲,带着茶香,赵医生抿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
这是转瞬即逝的几秒,缪存挺直着脊背,却觉得度日如年。
“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选择了离开他。”赵医生笑笑:“这是他的原话,所以你看……”
他苍老沉稳的声音停住了。
还未拍片,但眼前的病人仿佛确切地患了眼疾,眼睛确实是坏了,竟然在眨眼之间就流下了两行汹涌的眼泪。
从医院回去时,缪存又恢复到了以前节俭的良好作风,乘坐地铁与公交。在公交上,他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车子穿过高架下的钢铁隧道,阳光如同钢琴琴键般,缪存的脸便时而曝晒在温柔的冬日阳光下,时而又隐没在阴影中。
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他在沙漠里跟骆明翰看星星。
“缪存给你发了一条微信。”lily帮骆明翰处理信息,大小公私一概由她转述,有什么,她都是第一时间看到的,“他说……”她看了骆明翰一眼:“你想听吗?”
“是祝我早日康复吗?”骆明翰很认真地问,似乎有些微的期待。
“他说,我刚才做梦了,梦到我们在沙漠里看星星,你现在都看不到星星了。”lily很轻地念着,放下手机,神情难过地看着骆明翰。
公交车到站,缪存从后门下了车,步行回房子。手机震动,他没有期望是骆明翰回他,毕竟他现在应该很使用手机。
但是骆明翰给他回了一条语音。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动听:
“只要看过了星星,闭上眼睛时,星星就在心里。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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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离我们有多远呢?」
「不远。」
「但我们都走不到。」
「你闭上眼睛。现在,它是不是在你心里?」
「人也是这样。如果有一天,虽然我看不见你,但是闭上眼睛的时候,你也在我心里。」
「那到底是远还是近呢?」
大约是,又远又近。
远到这一辈子都走不到了,又好像近得就住在心里。
缪存终于蹲下身,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后知后觉地、几近窒息地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