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此番不悦展露在了脸上,正当他准备只与萧照临谈正事的时候,萧照临竟又一叹,半坐起身,黑眸压下,直直凝着他。
“你如今脾性倒是不小,只不过冷了你两句,小性子便出来了,还与孤摆脸色,当真以为孤会纵着你?ü()ü『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谢不为愕然寻声略略抬首看向了萧照临,心中有疑,怎么就成他有小性子还摆脸色了?倒打一耙也不是这样的吧!
萧照临见谢不为只仰头傻看着他,轻啧一声,用带着黑色革制手套的两指捏住了谢不为的下颌,指腹微动,但面上仍是冷淡,“孤许你说,也说不定,孤能帮你呢?”
这萧照临,怎么就这么喜欢碰他下巴啊!
不过,虽心中如此暗暗吐槽,但面上却并不挣扎,反而干脆借了萧照临手指之力,将整个头都搭了上去,撇了撇嘴道:
“殿下如何帮我?我看殿下也是‘自身难保’呢。”
也不知是因谢不为“乖巧”搭在他手上的举动,还是因谢不为那句玩笑的“自身难保”,萧照临竟展眉一笑,指腹微微划过谢不为的下颌轮廓,动作略显轻佻,“哦?孤怎么就‘自身难保’了?”
谢不为长叹一口气,将昨夜谢楷告诉他的“催婚”消息说了出来,最后半垂下眼,哀哀叹道:“父亲要给我定亲,殿下也要娶太子妃,可不就是‘自身难保’吗?”
萧照临闻后稍俯下身,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打在了谢不为光洁的额头上,并吹得细碎额发扫眉微动,带来一阵酥麻痒意。
“那你是不愿定亲,也不愿孤娶太子妃,才一夜难安的?”
谢不为眨了眨眼,以缓解眉上酥痒,听萧照临的话,只觉有些奇怪,他昨夜难眠原因众多,但确实也有并不愿定亲的缘故,这般思考间,倒是忽略了“太子妃”相关,后有些迟疑地在萧照临的手上微微点了点头。
萧照临一愣,但旋即竟大笑出声,又更俯下身,替谢不为拂开了眉上碎发,并滑至谢不为的耳后,有意无意地抚过了谢不为的耳廓,“孤何时说要娶太子妃了?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白忙活罢了。”
语顿收回了手,又一指榻尾,“坐上来。”再道,“你若不愿定亲,到时孤也可以帮你。”
谢不为一听,忙坐到了榻尾,还“哐当”一声带倒了榻上的小画屏,却没影响他急着追问,“殿下如何帮我?”
萧照临将小画屏扶了起来,却是丢在了席上,如此,一榻之上,萧照临与谢不为之间便再无隔阂。
() 他再对着谢不为笑了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又侧过身,与谢不为对坐,再稍倾身,两人的目光交错,有些意味深长道:“只要你不愿,有些事便不会发生。”
谢不为却没深思萧照临话中深意,只当是萧照临在向他许诺将来会帮他逃掉定亲之事,面上笑意更浓,眼中神采亦复,对着萧照临俯身稍拜,“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言讫,便起身,却不想竟一头撞在了萧照临怀里,又在正欲撤身之时,被萧照临捉住了双肩,一句戏谑之语落下,“谢便谢,为何要投怀送抱啊?”
啊?
谢不为动了两下却没挣脱萧照临的手,腹诽道,怎么就成他投怀送抱了啊!还有,你不是有洁癖吗!
但他自然不敢将这些话说出口,只尴尬笑道:“是我冒失了,并未有唐突殿下之意。”
萧照临倒再没锢着谢不为不放,而是松开了手,向后斜靠,他左耳上的珠玉耳坠随之轻磕青枝白瓷枕,发出一声清脆之响。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谢不为,“我瞧你除了道谢之外,应还有其他事吧。”
谢不为闻言忽略掉了他与萧照临相处时的异样,微微颦眉道:“正是有关大报恩寺之事。”
萧照临挑眉接道:“你既有把握止观法师会愿意离开大报恩寺,孤便会让赵克他们去编户那里搜集大报恩寺放贷钱契,如此巨额利息,于法不合,孤自能让他们免去今年编户需上缴的利息,夏税之事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语顿,再道,“那还有何事啊?”
谢不为沉吟道:“正如殿下所言,今年编户不需再向大报恩寺缴如此巨额利息,但明年呢?”
他一论政事便眼神灼灼,似有清扫一切弊病之势,“明年世家必然不会再借大报恩寺之手放贷,一个大报恩寺没了还会有下一个大报恩寺,只要世家欲借放贷敛财之心不消,便永远会有下一个大报恩寺,我们若只是一直如此被动应对,便永远来不及。”
萧照临眼眸微眯,目光锐利,“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让世家不再生出敛财之心?”
谢不为摆首,“那自然是不能的,人之逐利是为天性,我又怎能与人之天性相抗?不过,倒是可以为此天性加上一层枷锁,让他们不敢再生盘剥编户的胆子罢了。”
萧照临垂眸稍思,他大概明白了谢不为的意思,但略显迟疑,“可如此,世家定是不会轻易饶过这施加枷锁之人啊。”
谢不为却并不慌张,语甚有玩笑之意,“但陛下与殿下,定会让他们饶过我的对不对?”
萧照临猛然抬眸,凝视谢不为,又正身而起,虽不置可否,但道:“你想如何做?”
谢不为似胸有成竹,“大报恩寺既是替世家放贷,除了与编户签订钱契之外,定还会有账本记录与世家的钱财往来。现如今止观法师还未离开京城,他们亦不会知晓止观法师之后的打算,即使稍有戒备之心,但不会太过,恐怕还是依旧在忙碌盘剥夏收之事。我便只要在此时找到
这本可以证明放贷盘剥编户行为的幕后主使是各世家的账本,再交呈陛下与殿下,陛下与殿下便可拿捏这个把柄,想来各世家也不至于再敢公然做如此既于法不合,又会触百姓众怒的行为了。”
萧照临闻后沉思许久,略有颔首,但目光之中的锐利却消解为一丝淡淡的忧虑。
“即使大报恩寺不会另生戒备,但他们必然十分重视并保密这账本,你又如何能得?”
谢不为晃了晃脑袋,眼中流光一转,“山人自有妙计,殿下信我就好。”
萧照临见谢不为如此摇头晃脑的样子倒是低低一笑,“孤自然信你。”一顿,还是略显担忧,“但此中危险定然不少。”
他又沉吟,须臾,才道:“那孤便给你派个帮手吧。”
谢不为来了兴趣,“不知殿下要赐何‘良将’给我啊?”
萧照临有样学样,同样“卖起了关子”:“确实是一良将,等你回了郡府,到时自会知晓。”
谢不为便没再追问,再与萧照临谈论起了郡府近来事务,直到见天色将晚,便起身告退。
萧照临却没如以往那般干脆应下,深邃的目光在谢不为身上停留了很久,才略一颔首,“去吧。”
谢不为便转身出殿,再随引路内侍出了东宫。
但却没乘犊车直接回府,而是让慕清连意驾车往宣阳门去——那里是宫城南门,亦是外臣出宫必经之处。
在离宣阳门大约还有一里路的地方,谢不为便教慕清连意停了车,并让他们在天色已黑时再回府,不需等他。
后独身步行往宣阳门去,且一路有所遮掩,并不引人注意。
等到了宣阳门附近时,便更是小心翼翼,在目光锁定了一辆犊车后,还特意绕了一个大圈,摸到了犊车边——正是孟府犊车。
车上竹修在看清谢不为的面容后先是一惊,再面生怒色,连客套话都不说,作势便要驱赶谢不为。
“你这人,既和太子往来密切,又为何还要巴着我们主君不放,当真是......”他语又犹豫,抿唇低声似蚊吟,“不知羞耻。”
谢不为虽没听清竹修最后说了什么,但仅闻竹修前语,便能确定,阿北所说不假。
昨日孟聿秋当真是去了城门,也看到了他与萧照临在马上相谈,甚至还很有可能误以为他是在和萧照临接吻。
但他却是丝毫不让,还振振有词道:“是怀君舅舅让我今日来此见他的。”
这句话自然是在诓竹修,实际上是他自己查到孟聿秋会每隔五日入宫进对。
而今日,便是孟聿秋入宫的日子。
竹修讶然,“怎么可能?!”
谢不为趁此机会迅速溜上了车,还毫不客气地钻入车厢,并用车帘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住,但还不忘对着竹修轻哼道:
“等怀君舅舅来了你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