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朝中又无人再有桓深的魄力和势力去完成土断,故地方世家卷土重来,侵占土地,藏匿编户,也无人可为之奈何。
“若我猜得不错,这山匪由来,多半是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另求的生路。
”
谢不为说完此句,已觉眼前有些灯火重影,但他也只是略晃了晃脑袋,再继续道,“我看那弋阳太守也不敢完全说出此中实情,不如等明日我的大哥与二哥过来,问问他们可知晓更多,再做决断也不迟。”
谢不为口中的大哥二哥便是陈郡谢氏这辈的大郎与二郎。
陈郡谢氏与其他世家相较,子息并不繁茂,除却谢不为这辈群从兄弟共有六个外,往上数,谢家同辈兄弟至多不过三四。
就比如谢楷这辈,便只有四郎,最长谢楷是为谢家家主,次弟谢晋是为豫州刺史,三弟谢宁也就是孟聿秋长姊的夫君是为淮南太守,而最小的谢翊是为名望最高的谢太傅。
如今谢家六位公子,只有五郎谢席玉与六郎谢不为是在临阳,其余四人皆随其父长居豫州历阳及淮南。
此次前来相助的谢家大郎谢瑜和谢家二郎谢璨,便是豫州刺史谢晋的两个儿子。
而谢不为之所以有把握谢瑜和谢璨知晓弋阳郡世家山匪内情,是因为,仅从山匪的凶恶程度来看,以季慕青领朝廷精兵五百,剿灭山匪并非难事,根本不需谢不为的兄长,还是两位兄长一齐到临弋阳。
那便只能是谢晋的特意安排。
有些事并不便公然上书,那就只能在具体行事之时,再多有考量来自行把握。
显然,谢晋并不放心他与季慕青,就干脆借着照拂他的名头,将谢瑜与谢璨都遣来,名正言顺地插手弋阳郡之事。
不得不说,他这位大堂叔父谢晋,能久镇豫州,确实是有不输谢翊的政治才能的。
言讫,眼前重影叠生,再一抬眼,周遭一切便成了不停快速旋转的模糊色块。
他再也支撑不住,“哐当”一声碰倒了案上的杯盏,就要歪身倒下。
但预期之内的疼痛并未到来——是季慕青及时接住了他。
季慕青的体温比常人更加灼热,在夏天时简直像个小火球,所以这一路来,谢不为都是能避着他就避着他。
可现下,他被季慕青接在了怀中,竟不觉半分灼热之意,相反,还生出了几l分难得的安心。
“你怎么了?”季慕青在接住谢不为倾倒的身体之后便慌乱不知所措,“我带你去找府医!”
说着,便将谢不为彻底横抱了起来,作势就要往房外走。
但却被谢不为略略抬起的手止住,声如蚊吟,气若游丝,“阿青,我行李中有一瓶药丸。”
季慕青慌到也忘了要将谢不为放到床榻上,只这么抱着谢不为来到了行李前,再单手解开行李找出了小巧的白玉瓷瓶,“吃多少?”
谢不为被季慕青这么紧紧抱着略微有些喘不过气,但也没有力气推拒,只艰难地抬起了一指。
季慕青赶紧将药丸喂到了谢不为的唇边,焦急地看着谢不为咽下之后,才想起要让谢不为躺下。
床榻距此不过十余步路,但季慕青却是跑了起来。
在谢不为感来,就像是凌空飞了起来,
再一晃眼,便躺在了床榻上。
而他的意识也随着即刻发挥的药效逐渐转好,这才注意到,这不过片刻时候,季慕青便已是急到满头大汗,暗红色的抹额边缘都已被汗湿。
他略有一怔,心下泛出莫名情绪,又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好故作嫌弃,偏了偏头,轻声道:“热死了,你怎么像个火炉一样这么烫。”
季慕青在听到谢不为的“嫌弃”之语后,第一反应却也不是如从前一般一定要和谢不为争起来,而是当真退了两步,眸中忧虑未减,“现在好些了吗?”
又问,“你方才吃的是什么药?”
谢不为有意忽略了季慕青前半句的关心之语,只答道:“是我母亲临行前给我的。”
他想起诸葛珊,顿时语有闷闷,虽然诸葛珊因原主的缘故起初对他十分冷淡,但不知不觉中,竟也对他多有关忧,就李嬷嬷说,这药还是诸葛珊特意找来了京中名医为他调配的。
“家中嬷嬷说,母亲知晓我定然受不住如此炎热劳行,这药便是为我补气补元的,要是头晕了,吃上一颗就好了。”
可季慕青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找府医来看看吧?”
不知为何,谢不为本能地不想让弋阳太守知晓许多有关他的私事,尤其是他的身体状况,但也不好拒绝季慕青的好意,只随口敷衍道:
“初来乍到便麻烦府医实在不妥,明日我们去外头寻个医馆瞧瞧就好了。”
季慕青见谢不为不是忌讳问医,便也不再坚持,站在原地对着谢不为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
而他直矗矗的,竟将窗外洒入床榻的月光都遮了个正好,只漏出了点点清辉沿着他的轮廓描摹,将他不同于孟聿秋、萧照临那般成熟而独属于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挺拔身姿勾勒清晰。
如此,浅浅清辉都像是被他身上的灼灼朝气沾染,令室内本就燥热的气温竟有愈烈之势。
谢不为又莫名觉出了几l分不对,连忙避开了眼,看向床榻内侧,“我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却不想,季慕青闻后竟皱眉打量了他几l番,还不自觉抿了抿唇,再清了清嗓,“初来乍到的,也不知这郡府内是什么情况,且你身子又弱,要是半夜昏过去了可怎么办。”
一句既顿,不等谢不为反应,他又稍稍侧过了身,像是想掩饰面上的什么异样。
“我今夜就在你这里睡吧,也好看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