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只是轻轻扫过了谢不为一眼,便侧首嘱咐郡府官员退下,另让随行而来的士兵守在了前厅左右。
而谢璨在看到了谢不为之后,单眉一挑,主动走近了谢不为,嗓音也果真如谢不为所料的那般无比清朗,“是六郎吗?”
谢不为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见礼,可谢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不由得震在了原地。
“看起来也不像是家奴养大的嘛,从前传言竟也做不得真。”
而这句话不仅让谢不为愣住了,就连季慕青也立刻皱起了眉,便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谢不为止住。
他转而自己回应谢璨,微微扬起下颌,眉眼也是一弯,像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可话中却有着像是谢璨方才那句里的锋利。
“君之所以明者,兼听也;其所以暗者,偏信也。*看来二哥还需多听多闻,方才不至是偏信则暗啊。”
这倒有几分针锋相对之意,可谢璨却像是不在意,还乐呵呵地回道:
“六郎说的可是对人主的要求,我不过是芥民一粒,总有糊涂时候,六郎不要在意就是了。”
这下倒让谢不为生了疑惑,难道说谢璨方才并无挑衅之意,当真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
可他又直觉谢璨并非直言快语之人。
就在他略有纠结之时,谢瑜也向他走近,在先与季慕青互相见礼过后,才对他开了口,声线与谢璨有些相似,但声音却要比谢璨低沉许多,另有不怒自威之意,“六郎,一路上辛苦了。”
谢瑜这句话并没有给谢不为什么奇怪感觉,但倒是客套之意更多,完全看不出来是将他当成了兄弟。
谢不为略忖过后,便也差不多明了,他们应当还是对原主更有印象,即使知晓了他之前做过的事,但还是不敢轻易相信他。
思及此,他便放弃了与谢瑜和谢璨寒暄叙情的想法,转而单刀直入,“我与两位兄长既是因国事相聚在此,便不好掺杂私情,那便请恕弟弟无礼——”
他凝着谢瑜的眸,“敢问谢将军,谢都督之意是否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他一字一顿,“非剿匪也,乃世家矣。”
这下谢瑜和谢璨皆是神色一凛,但并没有回应的意思。
谢不为便接着道:“这弋阳山匪即使有不法之举,那也是此地三世家不法在先,只是剿匪未免本末倒置,只要弋阳还有三世家相争,那百姓沦为匪徒,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话有一顿,压低了
() 声(),“再有便是?[()]?『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弋阳三世家之祸,怕已不是只限于逼民为匪,弋阳本就与历阳相隔远甚,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历阳便不能遥制。”
“故,两位将军借着我的名头前来,是为解决弋阳之患吧。”
他一番话说尽,厅内便是一片静谧,而谢瑜和谢璨不说话,谢不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
两厢沉默着,倒有几分试探对峙之意,只是谢不为已将所有想法和盘托出,只待谢瑜和谢璨究竟肯不肯接招了。
如此半晌之后,终是谢瑜淡淡一笑,身上的威严之意也减了三分,“六郎聪慧,我当夸目相看。”
谢不为却不接这话里的恭维客套,只再道:
“那便烦请谢将军也与我一般坦诚了,毕竟这弋阳不比历阳,并非完全在谢都督的掌控之下,如今还是勠力同心、群策群力比较好。”
但不想,谢瑜竟是摆首,话中有叹,却比适才更显与谢不为的亲近,“六郎,此中种种你不必知道,你和季将军毕竟是有剿匪之任在身的,所思所虑只为剿匪便可。”
谢不为这下蹙紧了眉,话语也同样亲近了几分,“只论清除匪祸,大哥与二哥也觉得非‘剿’不可吗?”
谢璨眼眸一眯,抢在谢瑜之前开了口,“那六郎是何意?”
谢不为抿了抿唇,缓缓道:“弋阳世家之意自然是想将这些山匪赶尽杀绝,可我却觉得未必只有这一种方法可解山匪之祸,这些山匪并不危及百姓,而且更多还是为世家所逼,被迫落草为寇。”
他言及另一层面,轻笑了笑,“况且,就算弋阳三世家都为保存自己的势力而不愿出力剿匪,但防御之事定然不少,这些山匪能凭一己之力啃下这三家的肉,还啃得他们不得不向外求援,便说明他们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顿,眸中波光一转,“若是杀了他们,岂不可惜?”
谢瑜明白了谢不为的意思,沉吟片刻,才道,“你是想说,招安这些山匪?”
谢不为点了点头。
可谢瑜却没有表示赞同,“此事看起来是能两全,可实在难以操作,弋阳三家对这些山匪恨之入骨,只欲除之而后快,你若是不‘剿’,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这些山匪既已落草为寇,即使从前是良民百姓,也并不危及百姓,但现如今一定是视世家和朝廷为敌的,他们未必会愿意招安。”
谢不为早就想过谢瑜所担忧之事,但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解决之策,默了须臾,道:“我自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想先想办法‘知己知彼’,再做决策。”
这下是谢璨接了话,他面上有着深深笑意,“六郎是想混入这些山匪之中一探究竟?”
谢不为颔首,“没错,只要这些山匪愿意招安,那便不必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世家这边的事,只能劳烦大哥和二哥处理了。”
谢瑜眉梢半沉,“就算你有把握可以说服他们归顺朝廷,可还有一事......”
谢不为知道谢瑜这是松了
() 口的意思,忙追问道:“什么事?”
谢璨又抢着回道:“大哥说话向来如此‘一波三折’,还是我来说吧。弋阳三世家曾直接上告给父亲,里头有过透露,说是只要朝廷愿意出兵,山匪之中便有人可以里应外合。”
谢不为略微讶异地睁大了眼,“难道说,弋阳三世家在山匪中安排了内奸?”
谢璨道:“不错,不过弋阳三世家不曾透露过半点具体消息,我们便也不知这内奸究竟是谁。”
谢瑜在此时插话道:“所以,若是被那内奸知晓了你的打算,恐怕会对你多加阻挠,而且,到时候,你在明,他在暗,也难保他不会生出害你之心。”
可谢不为听了谢瑜的话,却是轻松一笑,“大哥未免小看了我,我的主意怎会轻易被旁人知晓。”
他眼中水光漾漾,是有势在必得之意,“况且,到那时,谁在明,谁在暗还未可知。”
但谢瑜却还有顾虑,“但你和季将军,若是迟迟没有行动,也会引起弋阳三世家的疑心。”
谢不为先侧首看了看季慕青,再转而望向了谢瑜和谢璨,“那便要麻烦两位哥哥为我遮掩了。”
谢璨一脸兴奋,倾身凑近了谢不为,像是要与谢不为耳语,“来来来,有事你跟二哥说,你大哥虽模样长得好,可性子却直楞得很,什么事到他那里都要减了许多趣意,我就不一样了,六郎有什么‘鬼主意’,哦不,是好主意,都可以和我说,我保准可以帮你!”
谢瑜淡淡一嗤,谢璨顿时来了劲,“你瞧他,这古板模样,哪里能帮得到你?”
“你瞧啊,你瞧啊,呦,不让瞧了是不是。”
是谢瑜见谢璨越说越起劲,干脆扭过了头。
谢瑜终是忍不了,轻斥道:“怎么又都是你在说话了。”
谢不为看够了热闹,见谢璨还有还嘴之意,便连忙开了口,“我来说我来说。”
他又装模作样揉了揉额角,故作叹息,“大哥二哥不知,我素来体弱,这近十日奔波,倒是让我身体多有不适,这剿匪之事自然要缓上一缓,得等到我身子养好了再说。”
是他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自然,这郡府简陋,府医我也不甚放心,便要劳烦两位哥哥还有阿青将全郡的大夫都找来为我瞧病,除此之外,任何生人都不许靠近,要是惊扰了我,便是他们的罪过。”
谢瑜倒是先回了话,竟是有默许之意,“可这病不得太久。”
他稍攒了眉,“至多十日,不然那些世家必然会生疑心。”
谢不为自是知晓,便点了点头,“这十日还需两位哥哥对我多加照顾了。”
谢瑜和谢璨皆会意颔首,而谢璨还有开口之意。
此时,站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季慕青终是忍不住插话,且面有焦急,“那我呢?”
谢不为见季慕青急到抹额都有歪斜,眼底浮出灿灿笑意,抬手为季慕青抚正了抹额,再道:
“自是更要劳烦阿青,你既然陪了我一路,那这余下的路,便不能弃我于不顾了。”
“在郡府,你要贴身照料我,而在外头,也要与我一道去瞧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