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刘校尉回来了!”
在正堂门口四处张望的石宽在瞧见刘二石的身影后蓦地跳了起来,又赶忙上前将刘二石迎了进来。
刘二石半跪在谢不为与孟聿秋面前,一脸忧心忡忡,“属下无能,并未追到那窥视者。”
谢不为与孟聿秋坐于正堂主位,闻言相顾,神情皆有微沉。
但还不等他们二人出言,站在一旁的石宽竟率先浑身觳觫着接过了话,“一定是刺客!那些刺客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即使刘校尉发现了他们,也很难抓到他们。”
他越说脸色便越是苍白,“而且他们也一定已经听到了孟相与谢将军的安排,等军士们离开,他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再次动手了。”
话到此,石宽便又立即躬身趋至了谢不为和孟聿秋身前,言辞恳切,“还请孟相与谢将军务必三思啊,城中乱象自然要管要制,但并不必一下子遣出如此多军士......”
他掰了掰指头,“起码,要留五百军士在县府,才能保证两位贵人的安全。”
其实石宽如此言语已是有些僭越,但谢不为与孟聿秋知晓这石宽是已被刺客吓破了胆,且亦是真心为他们二人的安全着想,便并未觉得冒犯。
孟聿秋反而还示意了随行副官李滨亲自搀扶起了石宽。
谢不为闻言沉吟片刻,再问刘二石,“可曾瞧见了那人的模样?”
刘二石粗眉一皱,摇了摇头,“那人身手敏捷,且以布料遮面,属下便并未瞧见那人的模样,不过,倒是大致看清了那人的身形,是有些瘦小,不似寻常习武男子,倒像是个读书人。”
谢不为眉梢半沉,若有所思,“读书人?”
孟聿秋摆首,“鄮县久处饥灾中,寻常百姓瘦弱些也并不奇怪,倒也并非一定是读书人。”
谢不为蹙眉未展,“即是如此,仅凭身形搜寻刺客便如大海捞针,倒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那石宽又忙接了话,便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们之前也曾瞧见过刺客的身形,也试着在城中寻找过,确实是半分用处都没有。”
他仍是坚持劝说谢不为与孟聿秋,“鄮县好不容易盼来了两位贵人,可当真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不然,不说下官要如何向朝廷交代,只说城中百姓,便再也没有脱离苦海的盼头了。”
话陡有一顿,再叹息道:“城中如此已有了数月,实在......也并不少这几日呀。”
谢不为虽知晓石宽是一番好意,可心下却也难免动了气,“几日?石主簿应当比我清楚,这多一时耽搁便会多许多百姓沦为......”
他并不忍心说出那个词,只暗自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略微缓了过来。
再侧首看向了孟聿秋,眸中不比往日光彩,而是暗淡极了,恍若那来时的雾入了眼,“怀君舅舅......”
“就按你说的去做。”孟聿秋在谢不为对着他才出声时便点头
道。
他看着这般面色惨白神色哀伤的谢不为,想要拥住谢不为,却碍于处于正堂之中,不能恣意,便只在案下握住了谢不为的手,“有两百军士日夜守着县府,便已足够了。”
谢不为像是陡然有了底气,双眸之中终是有了淡淡的光亮,重振了神色,当即吩咐刘二石与李滨领兵依令行事。
石宽见刘二石与李滨走后,面上更是焦急,下意识在门边来回踱步着,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诸葛登。
石宽一愣,旋即凝神认出了诸葛登,便又连忙躬身,“拜见诸葛府君。”
谢不为与孟聿秋这才想起,在到了县府之后,他们便有些顾不上诸葛登,也就不知方才诸葛登究竟去了哪里。
以往诸葛登并不在意旁人对他的态度和礼节,大多时候也并不理人。
但不知为何,这下他竟停在了石宽面前,颀长的身形挡住了正堂外浓雾才消的萧瑟秋景。
他立于庭中枯树、青郁矮山的背景中,手上还捏着一片枯黄的木叶,沉声问道:“之前的鄮县县令没有部曲、军士或是奴仆的保护吗?”
石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道:“自然有的,上一任府君更是有侍卫日夜贴身保护......”
“但是,他还是死了,对吗?”诸葛登少见地打断了旁人的话,言语中还透露出从未有过的锋利。
石宽浑身一颤,有些支支吾吾,“下官也不知那些刺客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竟能在如此严密的保护下谋害了几位府君。”
诸葛登收回了眼,垂首看向了手中的枯叶,又不说话了。
谢不为却倏地明白了诸葛登的意思,赤红的宽袖按在了黑紫色木案上,登时起身快步走近了诸葛登,并同样垂眼看着那一片枯叶。
“表哥,你适才,也去追了那刺客对不对?”
但诸葛登却仍像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只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枯叶,并不回应。
谢不为便只好再问石宽,“那你说说,县府中的长官都是如何被谋害的?”
石宽不敢含糊,连忙思忖着回道:“刺客来去无影,又都在夜间出没,无人知晓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几位府君及上官都是在自己房中遇了害,且并无半点声息,所以我们才丝毫没有头绪。”
谢不为觉出了异常,“怎么会一点声息都无?”
石宽也很是疑惑不解,“那些刺客手法不一,有的上官是被一剑割了喉,有的上官则是中了毒,但问遍了府中所有侍卫军士,都说没有看见过有可疑之人进出几位上官的房间。”
也不知是否是门外的秋风忽起,谢不为竟觉背脊有些生凉,掩在宽袖中的手微微攥紧,皱眉沉声,“如你所说,倒像是有了鬼。”
石宽也是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搓了搓手臂,“不瞒谢将军,也不是没人这么觉得过,当真是邪门得很。”
他再有一叹,“毕竟这城中,鬼魂的怨气恐怕早已冲了天。”
谢不为顿觉荒谬,正欲低斥,却不想,诸葛登竟在此时又突然开了口。
“是女子。”
谢不为诧然看向了诸葛登,“表哥,你在说什么?”
诸葛登闻声,竟徐徐抬起了头,将手中的枯叶轻轻地插在了谢不为的玉冠边,凝目片刻,才道:“这片叶子,是从那人的发间落下的。”
他再又将枯叶缓缓摘了下来,放回了手中,“我看见了,那人的眼尾与鬓角,是女子。”
谢不为神色一凛,不自觉捉住了诸葛登的衣袖,拧眉道:
“你是说,那窥探我们的人,是个女子?”
诸葛登垂眸轻轻捏了捏枯叶,发出了细微的“咔嚓”之音,又突然没了声。
但谢不为已算是明了诸葛登之意,便不再追问诸葛登,而是眉动稍思,“竟是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