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仍觉不够解气,便接着道:
“你以为我现在还是那个只能任你摆布的‘谢不为’吗?还是你觉得,只凭你这几句似是而非的‘指点’,就能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再对你唯命是从?”
谢席玉这下双眸才有一动,但却仍未泄露出半分情绪。
只是,再开口,竟有淡淡的疲惫之意,“不为,听话些好不好。”
谢不为本欲扬声反驳,但在目光触及谢席玉鼻梁右侧上的一点淡痣时,他却倏然有些怔住了。
又一晃神,他竟莫名想起,这是谢席玉第一次直言,“要他听话”。
其实在之前,谢席玉就曾说过两次,“他不听话”。
一是初次与谢席玉私下相接触时,谢席玉劝他回会稽;一为他与孟聿秋在一起后,谢席玉又劝他与孟聿秋分开。
但无论是何种情况、何种表达,谢席玉似乎都一直在期盼他能“听话”。
他的呼吸陡然有些急促了起来,双手也微微攥紧,并暗暗切牙道:
“谢席玉!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遮遮掩掩地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很有趣吗?”
然而,即使他已是如此直言质问,谢席玉却也只是匆匆错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再略有一叹,“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这便还是在打哑谜了。
谢不为顿觉有些好笑,原本急促的呼吸也缓缓平稳下来。
但唇际冷意未减,还略添了几分嘲讽,“不必了,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言讫,便即刻紧紧阖上了眼,再不去看谢席玉。
而余下路途,谢席玉也未再说任何言语。
犊车才停,谢不为便迫不及待地率先下了车。
谢府外早有管家等候,一见谢不为及其身后谢席玉的身影,便赶忙迎了上来。
“五郎六郎终于回来了,主君、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谢不为虽是跟着管家往府中走,却也后知后觉生出了些许疑惑。
——今日非节非假,也非府中谁人的大日子,怎么突然会有家宴?
而当行至主院正堂前,又听到了内里一道陌生的笑声,心下疑惑便更甚。
——既是家宴,又怎么会有外人的声音?
不过,这些疑惑,很快便随着堂门的打开而被解开。
谢不为才踏入堂中,还未来得及扫视屋内,便听得陌生男子语含欣喜道:
“这便是六郎吧,果真是丰神俊逸,风姿挺秀,又年纪轻轻就立了如此功绩,也是尽肖妹夫与妹妹之所长啊。”
诸葛珊听闻此话,难得含笑而言,“二哥谬赞了。”
而谢楷则是对着谢不为与谢席玉招了招手,亦是笑道:“五郎六郎,来见过你们二舅舅。”
谢不为抬眸看去,那陌生男子的长相果真与诸葛珊有五分相似。
再听谢楷和诸葛珊对此人的称呼,便能知晓,此人正是
如今琅琊诸葛氏的二公子,诸葛茂。
而琅琊诸葛氏也与陈郡谢氏相似,家族中只有小半族人定居临阳,其余的,则是去往地方发展。
也是因此,他便不曾在临阳听说过诸葛茂的名讳。
不过,即使他并不喜与谢楷和诸葛珊相处,而自鄮县回来,也未正经见过谢楷和诸葛珊几面。
但既然是名义上的亲戚,又是在家宴之上,他倒也并不想给人难堪,便也就上前对着诸葛茂躬身一礼,“二舅舅安好。”
可还不等他起身,便又听得谢楷道:“六郎,再去屏风前,也与你九妹妹道声好。”
诸葛茂也适时接了话,“你九妹妹闺名为舒,小字支荷,六郎唤她阿舒或是支荷便好。”
谢不为猛然直身,看向了摆在诸葛茂身后的屏风,果真瞥见了其后一道影影绰绰的女子身影。
他心下顿时了然——
这家宴是假,相亲宴倒是真。
他又如何不明白诸葛茂的想法,恐怕是见他立了功,又未定亲,便生了结亲之意。
谢不为心下冷笑一声,收回了眼。
他本想立刻一走了之,但又顾及诸葛舒身为女子的脸面,才终是稍稍耐下了心,对着屏风方向略一拱手,却也并不亲近,只客气道:
“诸葛女公子安好。”
这生硬的称谓让谢楷、诸葛珊与诸葛茂皆有一怔,但很快谢楷便出言打了圆场。
“六郎年纪还小,面子便薄了些,倒是不好意思直言支荷的名讳了。”
谢不为倒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只正身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扰各位长辈的兴致了。”
说罢,便转身欲离。
“站住!”
谢楷见谢不为当真迈了步,便也当即一喝,“长辈皆在,哪有你先行离开的规矩。”
话出片刻,似也觉太过严厉,又稍稍缓和道:
“六郎,你二舅舅此番专程从会稽赶来,就是为了能让你与支荷见一见,毕竟再过几个月,你便也到加冠的时候了,一些大事也该定下了。”
诸葛珊也接过了话,“倒也不是说今日便让你们......但总该先认识认识,日后也才好相处。”
谢不为心下冷笑连连,又掠了带他回来的谢席玉一眼,见谢席玉依旧是神情淡漠,便更是心生愤恨。
但在气极之下,他脑中却忽有灵光一闪,便暂时压下了火气,只阴阳怪气道:
“父亲母亲说的很是在理,我也并不想辜负长辈们的一番好意,只是这公务实在耽搁不得......”
“什么公务非要你现在就去办?”谢楷急忙接话。
谢不为这下当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即刻止住,再佯装为难,“父亲应当不会想知晓的。”
谢不为越如此,谢楷便越是着急,“你直说便是了。”
谢不为缓缓垂下了头,语调渐低,但尾音却黏连着拉长。
如此,便显出了几分情意绵绵的模样。
“是太子殿下,让我回来换身......好看的衣裳,就过去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