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绮拈了拈指尖,垂眸思索,很快就笑起来。
她跟在容涯身后,脚步轻快,声音甜甜的:“好呀,这里有许多空屋子,您随意挑一间就好。”
阿稚早已把屋子里的烛火都点亮了。
“您是仙尊的使者,想必见过仙尊很多次了。”
蔺绮坐在木桌边,安安静静看着青年把梨花插进陶罐,她有些好奇,问:“仙尊是什么样的人呢。”
容涯声音温和,偏过头看她:“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蔺绮想了想,懒洋洋撑着下巴,她回忆之前圆圆脸小师兄的说辞,道:“方圆脸,蓄胡子,长相威严,冷酷无情,杀尽世间诸恶?”
“又或者,是位慈悲的老前辈,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她把听来的话倒给容涯听。
她说完,歪头看桌边长身鹤立的青年人,等着他的反应。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被逗笑了:“许是吧。”
他将梨花枝插好,又捏诀往陶罐里加了点清水。
苍白指尖现出一抹蓝光,蓝光温和地覆上不远处围着纱幔的床榻,只在眨眼睛,床榻上摆着的几层厚被褥都被铺得整整齐齐。
青年温声笑笑,他语气温柔:“你该睡觉了。”
蔺绮下意识对这种带着命令式的言辞感到不满。
她想,明天就想个法子让你滚。
但当她抬头,看见青年那双泛着湖冰一般的,清冷干净的眼睛时,蔺绮忽然又觉得:
她可以忍一忍。
毕竟他的眼睛真得很漂亮。
——让她想起青要山落雪的冬天。
***
夜色深沉。
高楼之外,刺骨的冷风拍屋打瓦,洋洋洒洒的大雪落下来,空中清寒一片,冷气顺着窗檐漫进来。
但蔺绮并不觉得寒冷。
蔺浮玉送来了不少被褥和暖石,屋子里温暖如春。
蔺绮把自己埋在软乎乎的被褥里,阖着眼,意识昏沉。不知道为什么,她梦到了青要山。
梦里的青要山落了雪。
大雪封山,鸟兽藏迹,是个极寒冷的日子。
洞府的石门被掩上,室内却并不昏暗,清白的自然光顺着窗子打进来。
绒白的地毯上,摆着一些红彤彤的暖石。
暖石里,小小的姑娘坐在正中间,手里捧在一碗奇奇怪怪的汤,汤里放了一颗黄色的种子,带着一点淡淡的土腥味儿。
她似乎刚醒,迷迷糊糊的,一小卷黑发翘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低下小脑袋,小口小口抿木碗里的汤。
那汤的味道极古怪,又甜又咸,还带着泥土和草药的苦涩气息。
但小蔺绮特别乖。
她一小口一小口,全部喝完了,还把种子也吃下去了。
姐姐总喜欢给她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常人的吃食却很少给她。
没办法,家里穷,姐姐能给她找到吃的,就已经很好了。
小蔺绮早早就明白了家里的艰辛。
她吃完了早饭,把碗放在石桌上,小小一只,坐在暖石中间,她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姐姐,不开心,低着小脑袋生气。
霜白袖摆自眼前拂过。
小蔺绮重重哼了一声。
梦中的青年停下,轻轻笑了声,他手里抱着一卷书。
小蔺绮含糊,问:“你是不是忘记什么啦。”
青年垂下眼睫,眸光温和,看着她,嗓音温温沉沉,带着笑:“我忘记什么了。”
小蔺绮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谴责道:“我还在这里呀。”
“嗯。”青年略一颔首,眸中满是笑意。
“我还坐在这里,都没有人来抱我,难道要我飞出去吗!”
小蔺绮很生气,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姐姐还是听不懂她的话,都不来抱她。
她仰头,气呼呼看着苍白漂亮的青年。
青年不为所动,又笑:“袖袖可以走出来。”
她气死了,声音脆生生的:“就要抱!”
娇气得要命。
青年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他俯身,霜白袖摆垂散及地,把小小的姑娘拢在怀里,抱起来,对上小蔺绮湿漉漉的目光,他眉梢微弯,语气不轻不重:“怎么捡了你这么娇气的小孩儿。”
青年身上带着清苦的草药气息。
极浅极淡,像冷绿树林间,沾了碎雪的松霜。
***
蔺绮昏昏沉沉的,有些恍惚,待清醒过来时,天光顺着窗子打进来。
霜雪天已然大亮。
蔺绮起身下床,随意披了件鲜红的披衣。
她晨起时喜欢喝杯甜茶,正要去煮,就发现木桌上,放着一壶花茶。
指尖触上壶壁,还是温热的。
她倒了一杯,咽入喉中。
茶水带着点淡淡的梨花的清香,似乎又加了花蜜,喝起来有点清爽的甘甜。
蔺绮有些茫然。
她觉得阿稚今天周到得有些过分了。
乌黑长发散落而下,她眉眼间尚带睡意,打开门出去,高楼里很安静。
她轻轻拈了拈指尖,觉得有点奇怪,下楼去寻阿稚。
然后,她就在一间落满了灰的厨房门口,看见了极神奇的一幕。
厨房里陈设极简单,只有两个灶台,和一堆柴火。
似乎已经被打扫干净了。
苍白漂亮的青年立于灶台边,他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微微垂首,手上沾了些白色的面粉。
他神色温和,垂眸看着小道童,眉梢带着点笑意。
阿稚双手拿着一篮子白萝卜,高高举起递给他。
而雪白的幼虎,现下正坐在灶台边,粉白爪爪早已黑得不成样子,它还在一下一下往里面添柴,爪爪握着柴火,它玩儿得不亦乐乎。
蔺绮立在门口,很茫然。
这时候,虎崽崽注意到她,飞快跑出来。
幼虎蹿到蔺绮面前,挥起爪爪,指了指灶台边的青年,很激动:“呼噜呼噜!”
坏女人,那个人做饭特别好吃,你要留下他!
“嗯?”
蔺绮听不懂这虎崽子的话,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勾,带着点疑问。
阿稚跟过来,悄悄给她翻译。
乌黑长睫覆下,蔺绮淡淡道:“但他只是借住。”
“呼噜!呼噜呼噜!”幼虎上蹿下跳,软软的爪子拍了拍蔺绮的衣摆,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呼噜——”
你笨啊!大小姐不是都有禁脔吗!你可以把他收作禁脔啊!这样,他既能给我们做饭,我们还不用给他工钱!
蔺绮下意识去看阿稚,想知道幼虎在发什么疯,一抬眼,正对上青年清冷诧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