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漆黑,皓月流光。
此时正是夜晚,大地静谧沉闷。
打更人穿梭于巷道间,手里提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芒,打更的梆子声落在道路上、瓦檐下、水上桥上。
他如往常一般巡夜敲锣,夜色混沌,恍惚间,他察觉到有一阵极快的风擦身而过。
诡秘莫测的气息张牙舞爪盘踞在黑暗深处。
打更人微微皱眉,觉得今晚有些奇怪,他摸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怎么那么冷,真是见鬼了。”
“砰——”
更夫猛地抬头,前方一阵巨响炸开。
河边的一块巨石被炸得四分五裂,小石子崩裂开来,溅入河水里,一阵阵波澜接连不断,打碎水中的月亮,碎屑飞灰飘散在空中。
不远处,一道剑光乍然升起。
在那极耀眼的剑光的映照下,巷道四周亮如白昼,他眯起眼睛,看见了许许多多隐匿于暗处的人,披着鸦黑色兜袍,如流水般朝南边聚集。
“乖乖,怎么打起来了。”
更夫心里一紧,往巷道深处退了几步,倏尔,他踩中一截枯枝,幽静的巷道深处,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更夫被吓了一跳。
然后,他听见身后轻轻的呢喃声。
“烧春……”
这声音极细弱。
更夫冷汗直流。
他僵硬地扭过脖子,看见一身着白金长衣的青年,青年腰间佩玉,右手执剑,此时正抬头,看着空中那抹剑光,眉心紧缩,似有思量。
“仙仙仙、仙师,那边好像打起来了,他们好像越来越近了,快打过来了。”
更夫哆哆嗦嗦。
他看见青年身上的白金长袍,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我该怎么办啊,我、我还不想死啊,你们不会伤及无辜吧。”
蔺浮玉看着他,指尖轻轻摩梭剑鞘,说:“还没打过来,先寻个地方藏着吧。”
说着,蔺浮玉往更夫身上甩了一张护身符,他看着天上乱飞的剑光,叹了一口气,苍白指尖拈了拈眉骨,压下眉心的烦躁。
蔺浮玉问更夫:“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姑娘,十六七岁,穿红衣裳,很漂亮。”
更夫迷茫摇头:“不曾啊仙师。”
“天爷啊,不是吧,你们打架不会是为了她吧……”
更夫一肚子问题,他絮絮叨叨跟在蔺浮玉后面壮胆,蔺浮玉抬眼,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凝眸望河上廊桥。
明止站在水上,雪白长发被削下来一截,江梅引站在他对面,眉眼轻弯笑得和善,他跟明止说了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蔺浮玉提剑闪身而上。
“江梅引。”他稳稳落在水面上,冷冷看着对面穿青金长袍的斯文青年。
“来得真快啊。”
“你们一个两个的,真不把临云宗的宵禁当回事。”
江梅引紧了紧手中长剑,看着蔺浮玉,目光薄凉,语气含笑且散漫:“伤得那么重就不要出来了,哪怕赢了你,也是我胜之不武啊。”
“我妹妹呢。”蔺浮玉声音冷得像三九寒天的冰柱。
“不告诉你。”江梅引眉梢带笑。“铮——”
剑鸣清越,蔺浮玉拔剑而上。
两人的身影交杂在一处,混着无数剑影法技,水面荡起白浪,水柱喷溅至天上,拔高足足数十丈,场面愈发混乱无序。
明止蔺浮玉来了,果断收剑,踏水离开。
他扫了一眼岸上各处的刀光剑影,有些心疼地捋了捋自己的雪白长发,笑容古怪:“唔,打成这样,仙门执法应该快来了吧。”
“小漂亮呢。”他脚步轻快,四处张望。
***
与此同时,山城南侧。
一个极荒僻的角落里。
现下是秋天,叶子都落光了,老树枝桠盘虬,月色当空,一节粗壮的枝桠上。
漂亮的少女坐在枝桠上,红衣松松散散垂曳而下,清白月光流在她莹白的侧脸上,乌发落下,遮住她的眉眼,发尾红绳顺风扬起。
她身边,苍白病弱的青年一身霜白,微垂眸,修长指节间系着一条红绳,他神色慵散,似乎有些无聊,变着花样给红绳打结。
蔺绮垂眼。
树下零零落落分散站着十几个黑袍人,尽管临云宗的师兄师姐们挡了许多人,但暗地里走到蔺绮面前的人还是不少。
这些人彼此之间相隔甚远。
看得出来,他们虽然都是为了抢仙草,但都不是一个门派的。
漂亮小猫眉眼弯弯,语气又轻又软,感叹道:“好多人呀。”
“前辈,您来得也没比他们快多少呢。”蔺绮看向站在远处高楼上的老者。
——一老者须发皆白,着灰袍,宽大袖摆里绣暗纹金线,袍上有星宿纹样,他眸光下移,此时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听见蔺绮的话,老者哼笑一声。
这里是临云宗山城的西南角,也是他设下的禁制的角落,猎物已被逼进囚笼,逃无可逃。
刚刚是他大意了。
现下有他亲眼盯着,哪怕有那位言灵术高手,这大小姐也绝无可能逃脱。
“蔺大小姐。”老者语气闲散,“老夫不欲为难你,交出仙草,老夫立刻放你离开。”
“今夜月色这么好,和你身边的人一起去赏赏月,也好过在这里找死。”老者眸光寒凉。
“在这里赏月就很好呀。”蔺绮怀里抱着斛灵仙草的锦盒,鲜红袖摆间,她拈着一张黄
符,不动声色贴在锦盒镂空内层。
蔺绮说:“这里的月亮也很漂亮呢。”
“前辈们,你们人那么多,一株仙草怎么分。”漂亮小猫有些好奇,垂首,又问树下的黑袍人,双腿轻轻晃,十分活泼的小模样。
她说出这句话时,树下的气氛明显更加僵滞。
“怎么分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诸位,不要听她挑拨离间。”有人眸光阴郁,抬头死死盯着蔺绮和林清听,冷笑一声。
他说出这句话时,发现树上,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霜白青年轻轻垂眼,俯视着他,眸光冷淡,眼尾上勾,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