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2 / 2)

孟观楼的神情,登时像被门夹住的老鼠。

丹阳公主李彤,是宸明帝的侄女,从小随军,很是凶悍,洪亮脆硬的嗓门瞬间传遍整个大殿:“我以为是谁呢?孟郎君自己一屁股烂账,管起别人的家事来了。想尚公主的时候,没见你对本宫这个圣人封的长公主有几分讨好,倒是很讨好那些个——哎呦,不知道哪门子公主。”

杨芙脸色苍白,咬住嘴唇,孟观楼黑着脸,李玹的唇角倒是弯了弯,没忍住轻笑出声。

“那是外人挑拨,臣一时糊涂,还望殿下息怒。”孟观楼小声道,“殿下,今日宴席,众人看着……”

一个外室,断绝了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得罪了丹阳公主。丹阳公主不依不饶:“本宫见不得薄情寡义的东西。若不想受此奚落,下回乖乖地避开,不与本宫照面不就完事了?来人,把礼取来送了孟给事中,就当是本宫提前贺你和崔娘子白头偕老了。”

这下,连孟家想另娶他人的事都抖露出来了,这崔家甚至不是官宦之家,是商户,看来作为丹阳不要的人,孟观楼的婚事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宫妃们乐得看戏,交头接耳。

观楼隐忍道:“殿下生气,也无须做到这一步吧?”

丹阳公主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年轻俊朗的郎君,身着素白圆领袍,脸上抹艳妆,像伶人的打扮,不成体统。

“你太高看自己了。”丹阳公主神情慵懒,显然在宫中先行宴饮过,前呼后拥入了座,“这些都是本宫的家令,从七品,与孟给事中你同朝为官,你放尊重些。”

殿中妃嫔们只听说前朝有公主豢养面首,见真的却是头一回,不由得以扇掩住唇,朝丹阳那边偷看,看他们如何给长公主斟酒捏肩。

群青早知丹阳公主爱玩,上一世,圣临四年,她夜夜笙歌,一次带着十几个家令玩耍。

区区四个,不值得多看。

群青望着门口,等待李焕到来。

宸明帝惯常借着宫宴下达关于皇室宗亲的旨意,譬如赐婚、擢位、封赏,自然也有惩罚。宫中传遍,说燕王就蕃的旨意,会在今晚的宴席上宣布,她很好奇,李焕会被如何处置。

殿门口不见李焕,也不见陆华亭,只有一个没跟上来的家令。

这人穿白色圆领袍,披散头发,身形有几分熟悉。

疏影横斜落在他肩上,他两手提着衣摆,望着宫人进进出出,不知该不该进,愈显无措可怜。

头顶灯笼点亮,照亮他的正脸,群青心下一惊。

这是谁?苏润?

不远处,孟观楼在饮酒。群青脑海中显出苏润背后腐烂的伤痕,掖庭中抬出的尸首……

她借口去如厕,朝门口走去。走得很急,把正要进门的宫人手上端的茶盏撞翻,水洒在了那家令的衣袍上。

“偏殿可以更衣,郎君随奴婢来。”她抓住苏润的衣襟,直将他用力推出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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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入殿就座时,摇晃了一下。萧云如伸手来扶,他避开,慢慢地坐下:“没事,跪得有点久,腿有些麻而已。”

“圣人怎么说?”萧云如自然地收回手,两人腰都挺得很直,之间隔着一个人的空隙。

李焕半晌才开口:“圣人临时有事,未能听我解释,这次是又白跪了。”前来赴宴,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换成了半幅金箔面,露出抿着的唇。

他手上陆华亭塞的纸条,到底没用上,字迹已被汗水弄得看不清楚,他顺手便揉成一团。

“我想过了,不就是青海,去就去,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日能从怀远走出来,便一样能从青海走出来。”李焕说,“只是连累了王妃,对不起。”

“殿下别说这种话。你我夫妻一体,怎谈连不连累?事情没有最终落定,还希望殿下不要提前放弃。”萧云如虽然失望,但仍然镇定柔和,“殿下要送宝安公主的瓜果与药酒,嫔妾已帮殿下送过去了。”

李焕很尴尬:“这跟你无关,以后你不必操持这些。”

萧云如往香球内添香,神色平和恬静:“都是嫔妾分内的事。”

殿内憋闷得像蒸笼,李焕静了一会儿,抓起扇子,用力地扇。

萧云如问:“怎不见陆长史?()”

李焕拿扇一指:“那儿呢。你看,他还有闲心在那射箭。?[()]?『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高悬在空中的靶子插满了鲜花,是图个好彩头之意。孟观楼一箭正中靶心,带得靶子像秋千一般高高向后荡去。

周遭的大臣交口称赞,耳边“嗖”的一声轻响,一支竹箭破空而去,铮然射中花心。方才钉上的那只箭竟恰好被劈作两半,随花瓣坠落在地。

周围的大臣傻了眼。孟观楼回头,正见陆华亭把竹弓放在盘中,黑眸望着他笑道:“承让了。”

孟观楼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人。两人对上,并非一件妙事。丹阳公主眼尖,挤了过来。

丹阳在场,孟观楼强忍没有发作,只垂眼看陆华亭手上缠着的透血的布帛,狠狠道:“这乌骨鸡,在身上插满毛,也变不成凤凰。”

说罢,两人擦肩而过。丹阳公主拉着陆华亭的袖子,被他抬手间不动声色抽出来,丹阳也不在意,又讲一遍刚才的事情:“陆卿,当日心情不好骂了你,你别往心里去。搅散一桩坏姻缘,陆卿这是搭救了本宫。”

丹阳的手正要搭到他肩上,陆华亭就像背后长眼一样蹲下去,从地毯上拈起一枚花枝。花枝的主人——插了满头花的郑知意,正背对他吃葡萄呢。

他下意识往郑知意旁边一瞧,没看见那人,只将花枝不动声色收进袖中:“孟观楼本就不配。”

丹阳收回手,笑吟吟地打量陆华亭的脸:“不愧是家生兄弟,你生得比他更漂亮,想来其他地方也比他更强。他既不配,那你可愿意侍候本宫?”

陆华亭唇边的笑凝了凝,显然受到了冒犯,松垮垮地落座时,却又笑得更深。他的眼梢上挑,一笑便有种光艳璀璨的风流意味,语气却很淡:“殿下要人,臣不是送了个人给殿下吗?”

“什么人比得上陆卿呢?”丹阳说。

李焕听不下去了:“阿姐你烦不烦?他比你小那么多岁,何必总拿他取笑。”

“三郎真会说话,阿姐玩笑罢了,不抢你的人,不过是见陆卿多年不娶妻,好奇他喜欢什么人罢了。”丹阳公主丢了他一颗杏子,靠在软垫上,对陆华亭埋怨道,

“你献上的那姓苏的郎君,跟木头没区别。要不是颇善书画,早就被我扫地出门,从哪找的酸腐书生,是专程气本宫的?”

陆华亭将丹阳身边的家令扫过一遍,黑眸中笑意淡了些:“臣不是让殿下带他来吗?”

他并不习惯,事情没有按他的预想发生。

“你的话我怎会不听。”丹阳吐出樱桃核,“他笨手笨脚,方才被宫女泼湿衣裳,更衣去了。”

宫女?陆华亭回头,想到什么,视线直直穿过晃动的人群,郑知意身旁只有揽月一人服侍着,群青仍然不在。

丹阳随即道:“郑良娣身边的奉衣宫女。”

陆华亭手背上青筋一跳,坐了一会儿,寻个借口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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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四面上灯。

含元殿有东西两偏殿,里面人影重重,陆华亭往偏殿看一眼,便果断离去。

他逆着赴宴的人潮,走得极快。他的脸在往来灯笼映照下时而明,时而暗,唯有一双眼极为明亮。

上一世拷问南楚细作,他得到过一张详细的宫禁密道图。

脑海中的地图,清晰得如在眼前。

前方有个破旧的小观,掩映在柏丛后,是前朝留下的,离含元殿最近的、含有密道的隐蔽之处便是此处。

陆华亭蹲下,仔细观察门前的野草,草被踩倒,内里有凌乱的脚印,像两个人相扶而行,直通观中。

他看了一会那脚印,白玉般的脸上没有表情,站起来,一脚将门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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