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2)

苏润将头埋得更低,按捺住恐惧:“臣所言皆是真的,有证物呈上,是前任掖庭监作裴监作提供的。”

寿喜上前几步,准备去接,宸明帝身边的大内侍却郑福先一步赶来,接过苏润的信递到宸明帝手中。

宸明帝看了一会儿L,猛地将信掷在李玹衣摆上。

李玹是元后嫡子,宸明帝对这个太子一向慈爱,何曾表现出这样的怒容?李玹面色大变,跪下:“父皇息怒。”

群青随着满殿的人一起跪下,视线中,那封摊开的信件落在地上。

“朕都不知,宫中的廷杖,何时成了你们铲除异己的工具。”宸明帝说完,指着蔺学士道,“去岁有人指出考生替考,你们竟是一语不发,眼睁睁地看着同僚被拉出去受杖?”

蔺学士等人趴在地上不敢说话。可怜几个来考试的举子,初至长安便受到这种惊吓,衣衫下脊骨发颤。

这春闱本是宸明帝想改善心情才举办的,谁知亲眼看见其中龃龉,又牵出一年前孟观楼替考之事,也难怪圣怒难消。

若说殿选替考舞弊是丑闻,那信上孟家指使掖庭监作处理掉苏润,则涉及了刑案,这件事和太子有关,在圣人眼皮底下肆意主宰他人生死,更令宸明帝的权威受到挑战。

李焕道:“父皇,孟九郎既是没必要替考,何必挑衅,该审一审身边人,看看是不是受了身边人的影响。”

他越说,宸明帝越生气:“剥去孟观楼官服,将此人还有孟观楼身边人,一一带去大理寺问询。”

李玹将头埋下去,不再说话。

玉梅瘫软着被拖走了。

大理寺的官差围住孟府的时候,孟府刚刚上灯。

孟观楼坐在屋内,木然地看着他们持令入府,将身边的侍女和小厮一并带走,又有两人将他按在椅上,不顾他挣扎,剥去外袍,只留里衣。

紫宸殿内,孟光慎早早地候在宸明帝帐外。

等候良久,出来的只有郑福:“圣人头痛不适,今夜怕是不能见人,相爷要不先回去吧。”

是求情也没用的意思。

郑福没能阻拦成功,孟光慎撩摆跪下:“圣人,子不教,父之过。七郎犯了错,该如何就如何,臣绝无包庇之心。”

他接着道:“只是臣恳请圣人三思:此事表面上揭发的是七郎,实际上怕是针对太子。太子于此事毫不知情,不久后便是元后祭日,还望圣人看在元后的份上,不要与太子离心。”

帐内,宸明帝翻奏报的动作停住。

郑福窥着帝王神色,不由暗暗地钦佩,孟相一句都没带燕王,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燕王安排这出戏,是在打压太子。

宸明帝不喜燕王是事实,这短时间燕王逐渐起势也是事实。

没病的时候,宸明帝还心宽,可逐渐衰弱的身体让人心窄,一点争斗都会引发猜测,对燕王刚冒出的一点好感又变成了猜疑。

孟光慎的声音继续传来:“丹阳

公主以往从不参与政事,但这次却似乎站在燕王一边。说句不该说的,圣人也该及早考虑公主婚事,免得步了前朝昌平长公主的后尘。”

提到昌平公主,宸明帝开口了:“当年幸得孟卿投奔李家,否则,也没有今日的大宸。”

“臣不敢。”孟光慎道。

宸明帝将奏报拍得直响:“朕看军报,南楚新王已继位,此人居然是当年的‘代王’、昌平公主之子凌云诺;北边又有异动,派出去人至今未找到昌平公主的尸身。既然代王都能死而复生,朕恐怕昌平公主的势力尚存,不知在哪个角落谋划着复国夺位。这种时候,太子和燕王还不懂事……”

孟光慎忙道:“圣人无需忧心,即便是昌平活着,她也无法收拢民心,如今恢复国力才是最重要的。听闻北方有雪灾,臣愿意奉上手中所掌内库之财,作改善民生之用。”

宸明帝满意颔首:“朕不会因九郎之事迁怒到孟卿,可是替考之事众目睽睽,总得有个交代,让大理寺裁决吧。”

走出宫殿,月光拉长了孟光慎的身影,他的两肩落满了雪。他脸上恭敬褪去,漠然当中透出几分阴骘。

如今孟观楼进了大理寺,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再不成器,到底是自己的儿L子。

陆华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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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殿选的不光彩,让宸明帝失去了点状元的心情,只点了张其如等三人为第一甲,剩余人皆归为三甲。打马游街的活动亦被取消,只在宫中设宴款待,并在举子受封之前给四日假期,令其自行游览长安。

如此草草了结,不能看见状元游街的盛景,令丹阳公主深感可惜,便自行设宴,将中选的举子都叫至宫外的明月楼,与他们饮酒取乐。

群青在驿梅馆找到了落单的王希,带着他走至明月楼门口时,正巧碰见身着素服的丹阳公主出来,呵着酒气道:“怎么遗漏了一个?”

群青道:“公主,此人是那个考试时生病的王希,刚刚病愈,臣以为,应叫上他一起。”

丹阳公主:“怎么不进去?”

灯笼光的映照下,王希却低下头,神情犹豫黯淡:“草民……草民因替考之事已被除名,实在无颜与入选之人共享欢乐。”

“你的事,群典仪已禀报本宫。也亏得你气节高尚,选择生病,不然如何揭开玉梅替考之事?”丹阳公主道,“你放心,本宫应承了明年举荐你,你就有重考的机会。”

群青也说:“去吧,和他们一起。”

王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走进明月楼。见他进来,坐着的举子都望向他,唯有陆华亭和苏润端坐。

王希只怕受到冷眼,面上赧然,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张其如却两手端起杯,宽和道:“我们都已知晓了,你不是主动替考,是被孟家所迫。”

“就是啊,我们都是穷苦书生,理解彼此的难处。若受大人物提携,谁能如王兄一般,宁肯受难称病,也不愿考?”另一人也站起来,“王兄明年日后做了官,也一定是个好官。”

众人真诚的敬酒中,王希脸色涨红,眼中含泪,他忍不住看向窗外,窗外却只有纷落的雪粒,没了群青的影子。

举子们又向陆华亭敬酒致谢:“若非长史相助,我们也无法及时赶到长安考试,亦无今日中选。”

陆华亭黑眸中倒映着烛火,微微笑道:“你们还得感谢另外一人。”

众人面面相觑,王希刚想开口,陆华亭却瞥了他一眼,止住了他,他骨节分明的手压着酒杯向前一推,复又笑道:“若致谢只是饮酒,某替她领了。”

举子们便纷纷起身,在欢笑声中替他斟满。陆华亭满杯饮了,嘱咐竹素道:“去买些小花炮,你们临窗放了,便当是答谢此人,如何?”

举子们都道:“此法好!”

王希亦微笑起来。大宸的小花炮,是在裁好的竹段内填充硝火,点燃时有火星迸射而出,有除晦驱邪、祈求平安之效,即便群青不在场,也可以遥表心意了。

临近年关,城内添了许多盏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