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看重缘一。”他转而道:“你让我教导你剑术,不就是为了保护他吗?”
听见这句话,继国岩胜把头低得更低了。
“可是……缘一比我要优秀,他有那么高的
() 天赋……”
这让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要保护缘一呢?简直是大言不惭。
他的老师对此不敢苟同,“一个人优秀与否并不是看天赋,那未免太过狭隘。”
继国岩胜觉得这句话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的父亲,包括他以往的老师们,无一列外都在告诉他,天赋就是一个人的全部价值。
“在我看来,缘一很笨拙。”他的老师轻声告诉他,“好好地看着他吧,他需要你,”
继国岩胜有些失神地点头。
他想起自己的弟弟看向自己时木楞但倚赖的眼神,心底突然冒出一个细小的声音,告诉他眼前这个人说的才是对的。
·
送走了继国岩胜,又找到了继国缘一。
不善言辞的次子蹲在一个墙角下变成了一个蘑菇,背影失落到褪色。
察觉到钟离的靠近,他仰起头。
突然出现备受兄长尊敬的教导者垂眸看着他,“你的兄长似乎很不自信。”
继国缘一毫无波澜的脸色突然紧张起来,“为什么?”
兄长那么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完成得尽善尽美,这么完美无缺的兄长怎么会不自信?
钟离叹气,“他觉得你不需要他。”
继国缘一睁大了眼睛。
钟离俯身,贴着耳跟他说了几句话。
继国缘一立刻站起来,“好,我明白了。”
小孩大步离开去找自己的兄长,从背影看气势汹汹。
·
第二天大早,继国岩胜顶着黑眼圈来找钟离。
“缘一变了。”他气若游丝道:“是不是因为您跟他说了什么……”
否则为什么缘一会一直跟在自己后面一直赞美自己,吃饭时要夸礼仪,走路时要夸姿势,睡觉时要夸睡姿,一句都不重样,夸了一整晚都没停,害得他昨晚睡不着觉,缘一哪里来的那么多词汇量?
钟离很无辜,“我只是让那孩子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而已。”
继国岩胜憋红了脸:“喔……”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难得不顾仪态地低着头,以钟离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他赤色的耳垂。
剑术老师向来沉缓的嗓音里带了些笑意,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一幕颇有趣味,“今日要不要练剑?”
继国岩胜努力抑制自己发飘的嗓音,“……我先去叫缘一起床。”
他转过身,开始迈步。
周围的景象突然开始扭曲,就像波澜水面中摇晃的倒影。
钟离眼神一凝。
他微微侧目,去看继国岩胜的离开背影。
小孩状若平常地走在路上,对周围的意向视而不见。
然而他的身形逐渐抽长,从孩童变为少年,从少年变为青年,褪去稚嫩,成为一个真正沉稳的成人。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但他没有站起来,
而是弯着腰,缓缓抬起双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渐渐的,他的身影变得透明。
钟离下意识向他踏出一步。
就是这一步,树影中的鸟鸣,木制的屋檐,虚幻的光影,和那道从孩童变为青年的背影,都化成一片辉点。
辉点越来越浓,连成一片。
·
无限城的某处,矗立着数根高耸的石柱。
这些纹刻着一模一样金纹的石柱底部不断震荡着金色的波浪,彼此交互嗡鸣,源源不断的鬼物张牙舞爪着前仆后继,企图突破这些石柱的封锁,攻击其中缄默闭目的人影。
地上流淌的血液越来越多,却没有一只鬼能够接近目标。
他们不断倒下,不断流血,流出的血液融进地面上晦涩的纹路中。
某刻,明灭的纹路突然溃散,蒸发一样消失了。
被石柱护在中间的人骤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熔金旭阳一般的双眼中,盛然光芒骤然绽开。
一袭洁净的白色长袍突然在他身上显现,玄色金饰的巨手转眼间在他脚下凝实,托举着他不断向上攀升。
那双灿丽锋锐的眼睛被垂下的兜帽遮住,只能看见弧度紧绷的唇角。
不存在太阳的无限城被洪水般的璀璨光华席卷,亮如白昼。
神明抱臂浮于高空,身后显出方正金黄的光环。
爣爣皎日,欻丽于天。
无数比屋房还要巨大的岩枪自他的身后浮现,裹挟着千钧之势坠落。
低沉庄重的声音响彻。
“——天理长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