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和从善如流,“故意伤人。”
殷天看了眼他,心想你可真能胡诌。
米和脸不红心不跳,“致重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殷天夹起块干锅肥肠,蹙眉疑惑,“那要是什么肠子又破了呢?”
“致严重残疾,十年以上。”
“那流产呢?”
“流产算杀人吧?”张瑾澜语不惊人死不休。
“无期,或死刑。”
“什么意思?”殷天瞪大眼。
“什么什么意思?”
“无期什么意思,死刑什么意思,我刚进重案,不清楚啊!”殷天嚼着肥肠,吃得香喷喷,一脸虚心求教。
“无期,关一辈子,死刑,注射器一推,送火葬场。”
殷天大悟,充满惊奇,“啊,原来这叫无期和死刑啊。”
孙苏祺憋得肚子疼。
沈兰芳手指攥着椅子,指骨都青白了,愣是没笑。
郭父就忍不了,低头抿嘴,撇了眼郭锡枰,悄摸竖起一大拇指。
郭姑姑青白着一张脸,“那就……那就下午好了,不要太累。”
“诶,这就对了嘛!”殷天热情洋溢地起身,走到她身侧一把弯腰搂住,“您不知道,郭大爷……郭队长很厉害的,是警队真英雄,我姐那更不用说了,是法医中心扛把子,扛把子懂哇,就是她说第二,没人敢领第一,她要出事了,甭说什么县级市、地级市,首|都的整个法医体系都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让她出事的人。”
“还是姑姑您识大体啊,”殷天敲了敲她酒杯,“来,咱们敬姑姑一杯,”殷天一脸流|氓笑,“姑姑不常来淮江,想去什么地方,跟我说,我帮您介绍介绍!”
郭美娟可不想挨这煞神,瘪着嘴,老实地扒饭夹菜。
沈兰芳歪头看张乙安,压声,“你女儿可真牛。”
张乙安心平气和地喝茶,囔囔,“她是我们家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你懂的。”
周六的婚礼顺顺利利在下午举行。
殷天不止是伴娘,还是管钱的,女方亲朋一股脑塞钱,她就一笔笔接,塞进斜挎的小粉包里,这都是孙苏祺以后的私房钱。
孙苏祺在老城区的房子早被沈兰芳和张瑾澜装扮得喜洋洋。
整个楼道的邻里都收了喜糖,笑吟吟出来贺喜。
新娘化妆换晨袍,三姐妹没选丝滑的红粉袍子,最后看上了澡堂子里厚实的大白袍,脑袋上裹着冲天的红蓝条纹毛巾,带着金边黑墨镜,像三个粗糙的法式贵妇。
摄影师是老莫找来的,翘着兰花指,“来来来,大家一起说,钱!”
“说钱有屁用,要男人!”老莫咋呼,“来一起,叫男人。”
三人声如洪钟,“男人——!”
屋里嘻嘻哈哈,长辈们也乐得其所。
接亲的队伍恢弘浩大,层层叠叠地压进小区,以七中队打头阵,二中队辅助,一大队垫后,个个西装革履,风逸盎然。
老莫趴窗户上吞吐沫,乐得跟女流|氓似的吹口哨,她刚刚许了愿,转眼梦想就成真。
孙苏祺换了秀禾,带好头饰,紧张地抠指甲,拉着殷天一遍遍问,“好看吧,可以吗,会不会显得胖。”张瑾澜轻声细语地哄,平缓她的焦炙。
出于两人健康状况的考虑,除了抢红包,并未安排任何整蛊游戏。
孙苏祺甚至不让郭锡枰背她,唯恐他腹部的伤口崩裂,或是加深肋骨挫伤。
可郭锡枰执拗,说什么都要背,他比谁都重视这场婚礼,那是他拿命求来的。
孙苏祺拧不过,“你要不舒服,就把我放下来听见没。”
郭锡枰哪里肯听,咬着牙晃晃悠悠把人背起。
侯琢和康子当起左右护法,准备危机时刻,搭把手。
下楼时,殷天听见郭大爷悄悄对孙苏祺耳语,“我背着你们母女俩,安心,也开心。”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女孩,就女孩,我想要小公主,跟你一样。”
孙苏祺妆都哭花了,又想起自己在手术室外的万念俱灰,“真好,你还能背我。”
郭锡枰把她往上扽了扽,“背,背一辈子。”
就这话,严丝合缝地戳在了殷天的心房,值了!
出事后,她两只胳膊一个多月都提不起重物,甚至写不了字,红花油抹了一瓶又一瓶,韧带严重拉伤,可值了,真的值了,太值!
从楼下到小区门口,要穿行数栋高楼,是段长路。
郭锡枰到最后有些力不从心,孙苏祺拼命拍他,让他把自己放下来,郭锡枰冷汗茬茬冒,就是充耳不闻,契而不舍。
这把居委会戴袖章的老大爷给看傻了,头次见新郎一脸狰狞,咬牙切齿,新娘满脸勉强,“嗷嗷”大哭。
这,这是接亲还是抢亲!
终于上了车,郭锡枰缓了良久,喘着粗气,“别气,别哭,到礼堂给你惊喜,那时候你再哭。”
孙苏祺扒着他衣服,要看伤口。
伴娘跟车,殷天一脚踏进副驾就看见那皱巴巴的衬衫,显然误会了,“忍忍啊,克制点,没多长时间,回来再扒嘛。”
云顶是淮江市的超五星酒店,坐落在云雾盘绕的崇明山间。
大婚现场是郭锡枰设计布置的,孙苏祺没见过。
孙苏祺的婚纱是自己挑选的,郭锡枰亦没见过。
当她捧着白蔷薇,穿着老式缎面的复古小拖尾缓缓步入现场时,被万木吐翠,枝叶婆娑的茂密丛林震撼了。
春树暮云,那是她最喜爱的郁郁葱葱。
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
金色的铁艺搭起小路和云台,烛火漫漫,触目皆是灿若繁星的春花缀着枝蔓从高处垂落,悠悠荡荡。
孙苏祺像个闯入秘境的仙子,泪眼婆娑,在云屯雾集中款款而来。
郭锡枰同样热泪夺眶,她太美了,婀娜娉婷,复古的裁剪托得她出尘不染,他欢喜得真诚且笨拙,讷讷笑起来。
邢局致辞。
姚局致辞。
七中队的破案率被高调赞扬,几乎成了场工作总结大会。
好在接捧花环节拉回了载歌载舞的氛围,老莫张牙舞爪,“我我,给我,我,我需要,殷天有了她不用,往我这扔,右边,右边!”
孙苏祺背对着她俩抛扔时,老莫几乎是生扑过去。
可上天有偏颇,殷天傻站着,那白色蔷薇像有眼睛,大咧咧往她怀里落。
米和坐在张乙安身侧,笑得得意洋洋,老殷冲他吹胡子瞪眼,也抹不去他的欢天喜地。
或许是有感于两人的挚爱婚礼。
米和凌晨2点半,再接再励翻了42号墙头,他多次摸索,多次实践,身手已驾轻就熟,猴一样往上攀。
殷天毛茸茸的脑袋出现在窗口,一把拽住他,“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米和把长羽绒一脱,赤|身白条,泥鳅一样往被窝里钻,“冻死我了。”
殷天也缩进去,“我今儿好不好看?”
米和捏她鼻子,“好看,什么时候都好看,骂人的时候最好看!”他笑起来,“真的,你都不知道,那天他俩看你的眼神,跟看菩萨一样。”
米和摩挲着殷天的脊骨,痒得她咯咯叫,“我很认真的在考虑一个事情。”
“什么事,”殷天双脚冰冷,她膝盖贴身,把脚丫往米和肚子上蹬,冻得他呲牙咧嘴。
“我们好像还没有口头确定男女朋友。”
“啊,”殷天往前一拱,“都这样了还不是啊?都丈夫了。”
“那是演戏,不算,我要口头申明。”米和一本正经。
“好好好,口头申明,怎么说,你是我男朋友。”
“谁,谁是你男朋友?”
“米和是我男朋友。”
“小天是我女朋友,”米和闷闷地甩头,蹭着她脖颈,笑得花枝乱颤。
“幼稚死了。”殷天嫌弃地躲开。
米和没抬头,淹没在她清幽的檀香间,瓮声瓮气,“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
“谢我什么?”
米和双臂一箍,紧紧搂住,“谢谢你愿意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