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姜望回了府,后脚重玄胜便带着十四,大摇大摆出了门。
拉了满满两车的补品,直往博望侯府而去。
这种招摇过市的行径于他并不鲜见,临淄大概也没多少人不知道他胜公子孝顺了……
重玄遵不在,他就是当之无愧的侯府少主,虽然更多时间这胖子只愿意住在姜青羊家。
一进侯府大门,重玄胜就拉着管家的手,很是认真地道:“这些是我很辛苦才买到的补品,一定叫库房收好,麻烦了!”
管家受宠若惊,连声应是。
重玄胜摆摆手,大步往里走,自己家当然也不需要谁带路。及至里院,他老远就大喊起来:“爷爷,孙儿来看你啦!”
“嚷什么呢,嚷什么呢!”
躺椅上的重玄云波还未说话,搬着小马扎给老爷子捏脚的重玄明光,就已经摆起长辈架势,呵斥起来:“老爷子都高寿一百多了,修为已经开始倒退,经得起你这么咋呼吗?再让你吓个三长两短出来!真的是,这么大,还一点都不懂事。”
十四站在院外。
重玄胜独自走进来,迎着重玄明光的唾沫,脸上还堆满笑容:“伯父教训得是。我这不是特地买了两车补品过来吗?就是为了让爷爷没有三长两短!”
“这个年纪了,又没神临,补品有什么用?一天到晚净花冤枉钱。这以后让你当家还得了?”
重玄明光教训着侄子,手上的按摩也始终不停,扭头看向老爷子,严肃瞬间变成了谄媚:“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这当家的人呐,不能找太铺张的。儿子这么多年精打细算,账本做得那叫一个漂亮,您说说……”
老爷子只幽幽地看着他:“我听你这口气,有点嫌弃我活太久了的意思?”
这个眼神可太熟悉了!
哪会不是一顿打?
重玄明光自小就怵,顿时一慌:“儿子……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会说话就闭嘴。”老爷子不耐烦地把腿抽回去:“坐一边去!”
本来觉得这家伙天天来县殷勤,是为了给孙儿重玄遵承爵敲边鼓,做得是明显了些,毕竟也是天下父母心。他这个当大家长的,也能够理解。
嚯!没想到这块废料竟然自己也有几分想继承家业的意思!
多大的脸啊!
不赶紧掐断怎么得了?
重玄云波不由得反思自己,到底什么时候给了这家伙错觉……
要不是还有孙子在跟前,顾虑到他做伯父的尊严,早就一脚踹出去了。
“哦。”重玄明光委屈巴巴地搬着小马扎挪开了。
重玄胜晃着一身肥肉走近前来,那叫一个摇曳生姿。
瞧着重玄明光,笑意盈面:“伯父,您也六十多了。这些补品您也可以吃,不够我回头再买。”
重玄明光这样一个与时光为敌的美男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及他年龄。偏偏此时当着老爷子的面,又不能发作,总不能骂侄子不该关心他吧?
只能嘴里说着“好孩子”,悄悄侧过脸来,狠狠地剜了重玄胜一眼。
重玄胜笑呵呵受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重玄云波半靠在躺椅上,缓声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送补品?”
重玄胜把下人搬上来的大椅往老爷子旁边靠了靠,笑嘻嘻地坐上去,凑在跟前道:“这不是一直关心着爷爷吗?您可是我重玄家族的擎天之柱,须得万分呵护呢!”
重玄云波兀地叹息一声:“需要呵护的擎天之柱,还能擎天么?”
这是为了家族,卸甲之后又披甲的老将军。
一生皆在沙场。
而他已经这样老了。
重玄胜不笑了,认真说道:“您在一天,天就不会塌。”
“胜儿你是很聪明的,我没见过几个比你更聪明的孩子。”
重玄云波看着他,缓声说道:“但聪明人往往自恃聪明,不把世界的规则放在眼里,觉得自己可以左右任何事情……有些时候,应该知道适可而止,即使是我们重玄家,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掺和的。”
重玄胜要借博望侯府打掩护,送姜望悄悄出城,必然不可能瞒得过重玄云波。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让老爷子忌惮的,自然还是雷贵妃遇刺案。
“爷爷放心,我知道分寸。”重玄胜道。
“就是!”重玄明光在一旁冷不丁道。
重玄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我们说什么你竟然能听明白吗?
重玄明光则以一副“被我抓到把柄了吧”的得意表情,看着自己这胖侄儿:“我听说你搞赌坊生意,是也不是?赌字害人啊!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离子散。这是正经人家做的生意吗?传出去简直是败坏我重玄家的名声!今天我把话说在这里。我与这个‘赌’字势不两立!我重玄家与这个‘赌’字势不两立!你不可行差踏错,到时候悔之晚矣!”
“爹。”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再凶也没用,扭头就找重玄云波要支援:“叫这小子赶紧关了。”
重玄胜都惊呆了:“伯父,我前两天还看到你逛赌场来着!”
重玄明光把眼一横:“逛赌场和开赌场能一样吗?是一个性质吗?你那是害人,我那是被人害!咱们博望侯府,能做害人的生意吗?”
重玄云波明显是有些心累的,但也没有什么指点长子的心情。
要是能教好,何至于等到今天?
只冲重玄胜无力地摆了摆手:“确实不必要做这方面的生意。”
“其实孙儿只是入了几成干股,且是挂在别人名下……”重玄胜这般解释了一句,才道:“既然爷爷和伯父都说话了,孙儿回去就关。”
重玄明光满意地点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胜儿虽有一念之差,毕竟是咱们重玄家的儿郎,底子还是好的嘛!”
他又板起脸,玩了一套恩威并施:“现在就回去关张吧,以免夜长梦多。那赌场多开一个时辰,我重玄家就被人多戳一个时辰的脊梁骨啊!我坐在这里,都如坐针毡!”
重玄胜倒是半点不见计较,笑眯眯道:“伯父说得对,侄儿这就回去关赌场。”
又对重玄云波道:“爷爷,那我下次再来看您。”
重玄明光生怕胖侄子趁自家天才儿子不在,花言巧语抢了老爷子欢心,抢着话头道:“去吧去吧,老爷子这儿有我呢。你甭操心,回去好好修行,你这修为也落后太多了!”
饶是重玄胜对重玄明光向来秉持“你说得都对”原则,听见这话也有些炸毛——您老人家也好意思数落我的修为呢?
但想一想,还是笑了笑,自顾离开了院子。
有伯父如此,还奢求什么呢?
重玄明光可不知道重玄胜的心思,眼瞅着胖侄子走了,自觉又为自家儿子赢下重要一局,精神十分亢奋。
若没有自己操心,遵儿可怎么办?这个家可怎么办?
左右瞄了瞄,见也没有什么人在,便凑回老爷子身边。
一脸殷勤、神秘兮兮地道:“老爷子,您刚不是说擎天嘛,擎不住什么的……我懂您!我这儿啊,有一个方子,那是相当好用……”
……
这边重玄胜都快走出侯府了,猛地听到后院里传来一声怒吼,俨然老将重归沙场,如怒狮苏醒,似凶虎啸山——
“老子杀了你这个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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