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0章四十二年,无事发生宋淮今日太沉默了!根本无视了往时三脉的默契,自然也跟事先的沟通全然不同。
他真个就只作壁上观,属于蓬莱岛的力量,在今日大朝会上完全没有体现-一在战后问责的大背景下,沉默就是对帝党的支持!以至于大罗山和玉京山的势力,竟有些....孤掌难鸣?余徙从未想过,"孤掌难鸣"这个词语,会跟历史悠久、盘根错节的玉京山产生关系,会在道国内部发生!此刻有些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的感觉一一今日八甲统帅,除了洗南魁之外,都不在京。
张扶在妖界厮杀,其余八甲统帅也各有要务在身,无法参与大朝。
或许正是为了避免这种局面,诸方默契地让八甲统帅回避了今日的朝争。
毕竟八甲强军的权柄,是诸方最后的底线了!三脉道君从不履足天京城,但若八甲的军权动摇,这潜例或也会被击穿。
征卒尽归的长旅,让沧海的失利,得到足够的时间来发酵。
玉京山想要趁机取读书许的道秒柄,在这战线上,道门三脉的利益应该是一致的....北天师巫道祐就表现得非常强硬。
可余徙今日赫然发现--在玉京山想要取得更多道国权柄的时候,玉京山已经丢失了太多的道国权柄!今日中央大殿中跪伏者,有许多是信誓旦旦的玉京山上人。
姬凤洲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声问询,是背后不知多长时间的蚕食鲸吞。
在整个道属的国家体制内,道门三脉当然还是根深蒂固的。
但这座天京城,确实是牢牢地被姬姓皇室所掌控。
今天子在今日清晰展现了他对这个国家的控制力,由政而军,从中央到地方...最主要的是中下层军政长官,几乎全为帝属,向他宣忠。
这诺大中央帝国的各方面军政权柄,虽不如齐国姜述那般握国于一掌之中,可也不是许多人所想象的道门主导的不可控状态。
相对于道门势力,帝党已在朝局中占据了碾压性的优势!事实上在巫道祐这位大罗山天师的反对下,靖海计划还能如此坚决地推动,中古天路还能如此顺利地铺开,本身就是帝国内部皇权的优势彰显。
只是那时候毕竟不如今日深刻,那时候给余徙的感受,是自己还"不够使劲",真到了要见分晓的时候,一切都能有所商。
怎么今天一使劲,才发现不那么行呢?齐天子姜述履极六十五载。
景天子姬凤洲,登基四十二年,是在道历三八八七年坐上的龙椅。
当然他要比姜述年长,做了更长时间的皇太子。
也常常在与齐的国书里,自称为兄。
他握权天下的这四十二年里,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显名的事情发生,似乎一直都是静而无澜的。
因为太过平静,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他并没有真正经历风雨,迎接挑战。
真要论一论大事件。
今年发生的沧海溃局自是其一。
发生在道历三九二零年十月、结束在道历三九二一年元月的景牧战争,当然是其一。
再往前算的话...发生在道历三八九八年的“景国伐卫之战",大概也能算得上。
那一战直接击溃了牧国南下传播神恩的战略,把勤苦书院和仁心馆打成了老老实实修行的宗门,此后多年再不曾旗帜鲜明地支持哪个国家,也再次确立了景国对中域毋庸置疑的统治力。
曾经兵强马壮、天骄辈出、也雄心勃勃的卫国,现如今已经归于中山、弋、洛之流,几乎无人提及了,在整个天下根本没有存在感可言。
就像被景天子抹掉的那些波澜一样,也成为静水的一部分。
还有一件对景国来说或许不算很大、但也相当关键的事情--在道历三八八八年,也就是当今景天子坐上龙椅的第二年,屁股都没坐热的时候,第一次齐夏战争爆发了。
当年的夏襄帝和齐天子姜述,正是想趁着景国朝政交割、大权不稳的时候,一举决定霸权归属。
最后的结果众所周知,姜述以超迈诸世的雄魄,赢得了霸业。
而很多人没太注意到,或者说即便注意到了,也都只归结于景国之强大的是-一姬凤洲以从天而降的仪天观,在贵邑城下,阻止了齐国一战吞夏的可能,大大延缓了齐国的扩张进程,并在此之后,接受了夏国一直延续到道历三九二零年的朝奉。
整整三十二年!史书记载一-“夏之资财,屡以车载,输景不绝。”
夏国的"神武复兴",倒是大兴了景国的国库。
仪天观不是一天就能够建成的,姬凤洲对东国姜述的重视乃至于警觉,或许要早于景国所有人。
那大概是今帝即位以后所遭受的第一次考验?但也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好像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说真的,靖海计划一旦成功,景国以沧海包围近海,东国姜述又要怎么突围?余徙想不到。
他自有修行上的自信,却也明白自己在政治、军事乃至天下视野上,根本没可能同姜述那样的不世雄主做比较。
但何以会轻忽一直想办法给姜述套锁的姬凤洲呢?这么多年来,姬凤洲一直在整个现世的注目下、在巨大的钳制之中左右腾挪,国内也腾挪,国外也腾挪。
他长期是作为“景国皇帝"而非姬凤洲而存在。
余徙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总是下意识地略过这位君王。
总以为一切都是祖荫。
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过如此。
果真不过如此吗?今日或许是一记警钟!只是这一声,可能太沉重了。
那位平静地坐在龙椅上,波澜不惊四十二年的帝王,终于要显现藏在平天冠珠帘阴影下的真容吗?在最后的时刻,余徙的确是授意了一些人的拜服。
但那真的是为了避免大决裂的发生吗?还是因为他自也不想看到那种最糟糕的局面呢?站队站到最后,站成孤家寡人,实在有损于那些道系官员的士气。
也不必再确认皇帝的优势了!终究是要在同一艘巨舰上往前行,无论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都是一时的,旗帆的方向或左或右,但怎么都不会拔了自己的旗去。
天子龙袍总归要绣三色,大景国旗总归是乾坤游龙。
道国四千年,都是如此过来。
也算是“道系内部,清浊混元的斗争秩序。
余徙服从于这种秩序,所以他决定沉默。
他想,旁边同样不出声的巫道祐...或同此心。
整个中央大殿,都被姬凤洲的意志所笼罩,而他不见悲喜。
“你们是谁,朕岂不知?晏裕昌、窦宁孙、臧若谷.."大景天子随口点着名字,从殿中官位最低的清都侍郎起,一直到云起尉、遂宁都·.他点了十余个名字,把每个人的功绩都点说了一遍,的确是烂熟于心。
这当中有好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参与大朝会!其中清都侍郎是编书的文官,云起尉是主管外城治安的军事长官,遂宁都帅更是妖界景国城池设立的军职,臧若谷才从妖界归返述职。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无不涕零。
而他极和缓地道:"朕知尔等皆景臣,也时刻提醒自己,莫忘了为君的德行--诸爱卿,都请平身罢!咱们君臣今日说些肺腑之言!”
他的声音不见半分强势,就好像刚才真的只是一个随口的问题,而他只是刚睡醒,睡眼惺松地没有看清。
群臣渐次起身,立在殿中如林。
一言起,一言伏,权柄在其中。
人潮如海潮,在这浪起浪伏中,景天子又开口:"靖海之败,朕心痛甚。
朕之恨,不在于宏图未成,大功未建。
朕之恨,在于帅之死,在斗厄之殇。
大好儿郎,殁于一旦,明朝退雪,不见春光。
朕虽广有天下,握权万里,又岂有机会,再与他们相逢?”
这下就连巫道祐也沉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