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很想凭一己之力杀了我?”看着这名少年,格桑的脸上露出了微讽的笑意。
“不错。”顾留白平静的点了点头,道:“你想用这种方式来重铸这支军队的信心,我也正好杀了你,结束这一切。”
格桑明明很清楚城外的赞卓的情绪,但他却有些舍不得马上杀死这名少年。
长安的很多书本里,都描绘着一个人如何难遇知音,回到了养育自己的这方故土之后,他更是清晰的认识到了这点。
他的族人里面,很少有人有高瞻远瞩的目光,更少有人能够读懂他的心。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着顾留白,先行问了一句,然后平静的说道:“我在长安学习了很多年,在那里,有些朋友给我起了个唐人的名字,叫做潘殊墨。”
“洛阳宝螺寺的鬼王经,宁镇剑庐的大泼墨,怪不得你会这样的功法和剑法。”顾留白道:“我叫顾留白。”
格桑缓缓的点了点头,道:“很多夜晚,尤其是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会很怀念在长安认识的那些人,他们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天生与人不同。你和那些人很像,但你远比他们年轻,所以如果让你活着离开,你会比他们更加危险。”
顾留白笑了起来,道:“我也不想让你活着离开,你的那些族人仰望长生天的时候,只会祈祷长生天赐予他们一点运气,但你想着的,却是摘下天上的星辰。”
不知为何,格桑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请!”
他的剑划破寒冷的空气,他仿佛再次回到了长安。
无数黑色的条纹在空气里紊乱的蔓延,他手中的长剑,却像是隐于雾气之中,不见踪影。
磅礴的气劲在他身周放肆的呼啸着,一张巨大的鬼脸膨胀起来,瞬间将前方的顾留白吞入口中。
顾留白的身体奇异的震动起来。
他连带着手中的剑,就像是一盆水在空气里晃荡。
于顷刻之间,他连刺了三剑。
当!
黑沙瓦里响起了清越的撞击声,就像是有洪钟大吕敲响。
那柄隐于雾气不见踪影的阔剑显现出来,十余道散逸的黑色线条扫在顾留白的身上,割出了许多血口。
哧!
格桑的身上涌出一股鲜血。
顾留白的第二剑刺在了他的腰腹之间。
然而与此同时,清晰的骨裂声在顾留白的手腕上响起。
格桑的剑柄顺势敲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的腕骨先行震裂,接着左臂的骨骼也发出了裂响。
他的第三剑并未施展完全,剑光就已经无力的垂落。
顾留白退到了许推背身前才止住了身影。
格桑停在原地,他的左手捂在伤口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的溢出。
他看着依旧站立在许推背身前的少年,心中无限感慨,甚至庆幸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此年纪,就有这样可怕的修为,假以时日,这样的人不只是会成为始终消弭吐蕃人信心的阴影,而会彻底成为压垮吐蕃人的须弥巨山。
只可惜,这个可怕的少年就要死了。
即便这少年异常果决的使用了两败俱伤的打法,只是他给自己带来的剑创并不致命。
一名剑师如果连握紧自己的剑都做不到了,还有什么用呢?
他看着少年筋骨扭曲的手,决定就此终结这一切。
风声呜咽。
他身周寒风骤疾。
大量的空气在真气激荡中被凝聚,扭曲。
一张比之前更为紧实,更为凶厉的鬼脸将他整个人包括在内。
他飘飞而起!
腰腹间虽然流淌着鲜血,然而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的强大。
这一剑,比方才的那一剑还要凶厉!
就像是有融化的墨汁在水流之中化开,无数的黑线带着凌厉的杀意将顾留白包裹在内。
他身周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
许推背原本呼吸不畅,此时更是如快要渴死的鱼一样无力的张开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顾留白的身上出现了许多新的血口,然而他的面色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在就要被那些黑线裹成茧子的刹那,他的右手动了。
一股异常浓厚的煞气如山洪迸发般冲击出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座封着的军械库刚刚开启的那一刹那,无数刀兵独有的铜铁气息一齐冲击出来。
无数黑线瞬间消散。
格桑震骇的看着顾留白右手持剑,朝着自己斩杀而来,短剑就像是突袭而来的雷霆,充满了玉石俱焚之意。
他自然不想和顾留白一起去死,心意动间,他的身体往上略微弹起,手中长剑如长河横空,点向顾留白的眉宇之间。
但就在此时,他的腰腹深处剧烈疼痛,就像是一枚钉子在此时狠狠扎入了他的肠子里。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顾留白一团身,整个人和剑光从他的怀里一掠而过。
他的眼前瞬间失去了顾留白的踪迹。
他想要转身。
但是他听到了自己身上的甲衣在炸响,感觉到了自己的血肉在分裂。
他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很长的血线,血线慢慢扩大,鲜血疯狂的涌出来,然后血线变成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整条大道上静寂无声。
格桑缓缓的跪倒在许推背的身前,头颅无力的垂了下去。
裴云蕖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以为自己和顾留白都要死了。
能和这个混账东西死在一起,她觉得也不算什么坏事。
她无悔。
最好来生能再相逢。
然而在她渐渐模糊的视线里,顾留白好端端的站着。
许多屠魔卫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这一切,他们的脚步下意识的往前挪动,但就在此时,有人飘飞了过来。
一个驼背老妇人像狸猫一样无声的落地,出现在了顾留白的身侧。
城外的赞卓也听到城内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他的心骤然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