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了吗?”李开芳脸上的狠厉逐渐消散,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十分明确的说道:“李开藻,你记住这句话,你还年轻,才二十岁。”
“十九岁中举,天下少有,你很有天分,不要浪费了这个天分,回去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吐,吐完了哭,哭完了就睡,睡醒了就过去了,过几天大家都不会再讨论,过几个月大家都会忘记,你要记得你还是你。”
“你父亲反复告诉过你,处事不惊,遇事不乱,戒急用忍,行稳致远。”
“回吧。”
沈鲤站在辟雍正好看完了这一幕,他走了出来,有些好奇的问道:“你居然还在帮他,实在是让我十分的意外。”
这类的戏码,不都该是忍辱负重,金榜题名天下闻后,反手更加狠厉的报复吗?而且就沈鲤所见,李开芳绝不缺少这种狠厉。
“他真的很有天分,家里骄纵,众人夸耀,那都不是他,十九岁的举人啊。”李开芳摇头说道:“先生当面,敢请问高姓大名。”
“沈鲤。”沈鲤平静的报了一个名字,京堂的学子都知道他,或者说作为骨鲠正臣,如果不是海瑞在,他就是大明第一骨鲠。
高拱、杨博、王崇古、王国光、谭纶、葛守礼,这可是隆庆年间的朝堂大臣,而且全都是晋党,就连谭纶也是因为杨博举荐,才在丁忧后起复,这就是一份谭纶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香火情。
沈鲤得罪的就是以高拱为首的晋党。
比较有趣的是,当初谭纶卡着王崇古那份提举名单,杨博也没有强行让谭纶通过那封名录,还这份人情。
杨博是君子还是小人呢?其实晚年的杨博,已经完全迷茫了,他知耻,有荣辱之心,知道这些事不对,不能这么做,但身后太多人推着他向前走,所以,杨博那时候的表现很拧巴,进而才会有君子还是小人的问题。
真的是小人,杨博就该拿出香火情,逼迫谭纶,但杨博没有,真的是君子,就该制止科道言官以咳嗽弹劾谭纶,但杨博也没有。
人活一世,哪有那么多的顺心如意,遵循本心而活呢?
李开芳吓了一跳,赶忙行礼道:“学生见过少宗伯,不知少宗伯当面,多有失礼。”
沈鲤摇头说道:“不必多礼了,你那个弟弟,在我和海瑞面前,那才叫失礼呢,海总宪本来不打算跟他计较,这年纪正是犯错的年纪,就是想知道民报上那篇雄文,究竟何人所写,李开藻非要狡辩,好像海总宪要诬陷他一样。”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帮他呢?你什么都不做,李开藻这一辈子就毁了。”
毁一个人有多简单?只需要一句话。李开藻和他父母半生的努力,都化为了泡影。
海瑞本不愿意直接把李开藻的真面目戳破,但李开藻非但不肯迷途知返,反而便变本加厉的责问海瑞。
“他很有天分,而且如果不是他的父母,我也读不了书,我要感谢这份恩情。”李开芳老老实实的实话实说,这不是仇,是恩情。
诚然这么多年来,这个毛头小子抢了很多本来属于他的荣耀,但,李开藻的父亲,给了他李开芳一个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那就是读书。
“原来如此。”沈鲤点了点头,他很欣赏李开芳,笑着说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少宗伯是要问我拜谁为座师吗?学生自问算学一道略有成就,打算考五经博士!”李开芳脸上带着许多的兴奋说道:“我有把握这次算学能拿满分!”
“全对?”沈鲤惊讶的问道。
李开芳连连点头说道:“嗯,国子监张榜公告的答案来看,的确是全对。”
“很厉害,算学那些东西,我看了都头疼不已。”沈鲤真心实意的夸赞李开芳的成绩,那些比天书还离谱的玩意儿,沈鲤真的是弄不明白,能把算学学明白,那都是天赋异禀。
“放榜了,放榜了!东华门外放榜了!”一个廪生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喊着。
沈鲤看出了李开芳的焦急,笑着说道:“去吧去吧。”
“学生告退。”李开芳礼数十分周全,行礼之后,立刻就向着国子监外跑去。
东华门外唱名,就是三年一度的盛典,有人喜来有人忧。
李开芳赶到的时候,东华门外并没有多少学子,显然放榜的消息,还没传开,李开芳找了个好位置,等待着宫里的宦官张贴黄榜。
人群开始聚集的时候,李佑恭才捧着黄榜,来到了张榜处,开始贴榜。
“浙江秀水举子朱国祚,举经学金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