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要那件鸾衣么?”
闻鸢捂着肚子:“你愿意帮我?”
乔栀挑眉:“看心情。”
“若那法宝当真像你说的那般好,”乔栀道,“说不定我会据为己有。”
() 把抢劫说得这般坦然,闻鸢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能用这般阵法镇着的,定是个极难对付的怪物。你要是能凭本事拿到,我算你厉害。()”
这倒是。
不至于为了一件法宝搭上自己的命。
乔栀正思索要不要冒这个险,闻鸢却忽然捡起什么东西。
是一个璎珞项圈。
她哆哆嗦嗦道:
“这、我前几天还在一位妹妹的身上见着。?()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怎么会在这里?”
那上面的血,甚至还是新鲜的。
闻鸢一张脸白得吓人:“听说,要炼出厉害的凶尸,非以活人投喂不可。”
难道说,崔家,竟然丧心病狂到,用自家小姐喂养凶尸吗?
这崔府果然是个晦气地方!闻鸢已经快要吓疯了。
突然,她感觉后颈一阵发凉。
“鬼、有鬼!”
只见不远处,一道红色的人影,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焰,渐渐地向着她们靠近。
银铃声叮叮当当响起,那靠近的,竟然是个挽着宫灯的女人。
原来她身上穿了一袭红色纱裙,衣襟袖口都绣着银铃,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那纱裙开着叉,她赤着足,双腿莹白如玉。发披着,如浓墨般倾泻满身。
她把灯高高举着,照得脸色惨白:
“我的孩子。”
“你们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乔栀和闻鸢都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美到令人屏住呼吸,世上最精细的工笔,也无法刻画出那样精致的五官。
女人的视线,在闻鸢和乔栀的脸上划过。
她忽然俯下身,将乔栀轻轻地抱进怀里。
“你终于来看娘亲了吗?”
乔栀诧异:“娘……?”
那传说中的凶尸,在少女的面前,竟然是这样一个温柔和善的女人。
“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
女人双唇一动,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乔栀的生辰八字。
“你看,你还带着娘送你的生辰礼,”
她的手抚过那根骨簪,又擦过少女的脸颊,女人的皮肤并不冰凉,相反有种玉般的温润感。
她把乔栀轻轻地抱进怀里。
“你长大了。”
“这么多年,阿娘没有一刻不在想你。栀栀,阿娘一直在等你,和你哥哥。”
“阿娘知道,总有一天会等到你们,等到你们的……”
只是,当她把乔栀拥进怀中,感觉到她的胸腔竟是一片空荡死寂,没有丝毫跳动的时候。
女人的面色,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可怖。
“谁杀了你?是谁杀了你!!!”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双眼流出血来。
她的头发开始疯长,指甲也变得极为锋利,随着她凄厉的哭喊加剧,甚至地面都隐隐
() 有崩裂的迹象!
比万鬼深渊那万鬼同哭,还要可怖!
闻鸢直接晕死过去。
整个石室上,用红绳悬挂的铜钱和铃铛也在疯狂地乱响,冲天的怨气,引起四下被关押着的凶尸躁动不已,牵连得整座崔府都震动起来!
此时,崔府大公子,崔牧豁然起身。
他看了眼悬挂在墙上的宝剑。
那把剑正在不住地晃动。
他眼神阴鸷,明明已经投食过一次,为何,凶尸还会有异动?!
崔灵儿不敢置信,摔碎了手中的茶盏。难道,崔栀竟然见到了女魃?不可能的!
那地室有那样多凶险的阵法,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进去了不是踩错阵法被剑阵所杀,便是无人发现、活活饿死!
她怎么可能……?
注意到妹妹骇变的脸色,崔牧立刻明白了什么。
待一五一十问清楚原委,他当即一个耳光,狠狠向着崔灵儿扇去。
“混账!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崔灵儿捂着脸,大气不敢出。
崔牧脸色铁青,原本这几日恰逢中元鬼节,阴气弥漫,便需要耗费更多心力去镇压那些凶尸。
他这妹妹还在这个关头搞出此事,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拂袖,“立刻请七皇子回宫!”
听完下人回禀,崔牧面色更沉:“人不见了?”
“不会、不会殿下也发现了吧?”
若是那位殿下,发现了他们崔家做的这些事,会怎么看她?
崔灵儿面如死灰。
崔牧沉下眉眼,“速速去请父亲。”
……
“娘!”
乔栀眼看石室有坍塌之相,连忙紧紧地抱住了身前的女人。
“我没有事,我没事,我只是,只是生病了,才会跟常人不一样。”
她也不太明白,为何这女人会是崔栀兄妹的生母,还被关在这里,她到底是人,还是凶尸?
崔栀和她哥哥,不是奸生子吗?
他们的娘亲不是生下他们,就病逝了吗?
谜团太多,搅得乔栀脑子有些乱。
那女子却倏地绽开一个笑,美到令人心颤。
“囡囡,都是娘不好。”
她表现得像是个寻常人家的,疼爱孩子的妇人,牵着乔栀的手,一步步朝着一间石室走去。
坐下来,女人搂着她安慰。
“囡囡在外面,肯定吃了那么多苦,不怕了,有娘在,娘会保护囡囡,不让囡囡吃苦。”
乔栀想到了奶奶,奶奶也总是囡囡囡囡地喊她。而她的妈妈,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过她。
乔栀的妈妈是个刻板冷漠的女人,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照顾好妹妹”
“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
或者悄悄把妹妹拉到一边说,“你不要学你姐姐,那么有心机有城府
。”
乔栀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世上所有妈妈,都是那么对待自己女儿的。
可是,不是。
眼前这个母亲,她眼中的疼爱就是如此地真实。
她不禁伸出手,试探地摸向女人的脸。
她摸到的肌肤是暖的,而且,在她触碰的那一瞬间,女人便落下了泪,那一抹湿润沾在她的指尖。
女人别开脸,“囡囡饿不饿?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乔栀点了点头。
她坐在榻上,这里纱帐飘卷,像是一间寝室。
唯有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深红色的棺木,彰显着这里,并不是单纯的闺房。
很快,女人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东西。
那碗中,盛放着一碗鲜血。
“这是谁的血?”
女人猛地反应过来,她脸上闪过一抹慌张,把那装着血的碗往身后藏了藏。
“哦哦,我忘记了……你肯定不喜欢吃这个的。你。你应该是要吃饭食的……等,等着,为娘去给你做,等着。”
“不用,我最近在辟谷。”乔栀抬眼,语气柔和,“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是崔栀的,父亲吗?
女人却讷讷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乔栀见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上前抱住她:“阿娘,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女人垂着头,长发披散满身,轻轻回抱了乔栀,“囡囡既然不饿,那,那阿娘给你吹一首曲子,好不好?”
她的腰间有一支骨笛。乔栀看得出,这跟骨簪是一种材质。
女人取下来,将那支苍白的骨笛凑到唇边,红唇微张,流水般的小曲悠扬响起。
乔栀一眨不眨地听着。
她的脑海中再一次地浮现出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夕阳西下,美貌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怀里抱着一个蜷缩着睡觉的小女孩,她衣衫褴褛却满眼幸福温柔,轻轻哼着一支歌儿。
三人愈行愈远。
少年推开门,看到的便是少女倚在墙边,而女人横笛吹彻的景象。
脉脉温情,令人动容。几乎是一瞬间,谢尘寰就明白了一切。
造化镜会给每个借寿之人,拟定一场真实至极的命运。
这一段命运,注定多舛,亲缘尽散,都是寻常。
时常有被命运彻底打败的人,出秘境后疯癫失智,甚而,心死魂碎。
这一刻,谢尘寰清楚看见了她的命运的走向。
何其相似的走向……
“走。”
他快步上前,抓住乔栀的手,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
女人吹笛子的动作停止了。
“为什么?”
迎着少年的视线,乔栀感觉他好像站在一场风雪中,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透着凛冽的寒意:
“阿栀。”
他认真告诉她,“人历百劫而成神,那其中的痛,绝非常人能够承受。”
可他听见她说。
“痛又何妨?”
乔栀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他,道:“痛不可免,劫不可躲。”
她的眼睛瞥向那女人,后者冲她弯着唇笑,那笑容里的温暖,令人贪恋:
“在这个陌生的,对我来说近乎是冰冷残酷、充斥着恶意的世界。唯有她会问我一句冷不冷,疼不疼,毫无芥蒂地拥我入怀。
她等我那么多年,只想听我叫一声娘。
你听见她吹的那支小曲了么?
我总觉得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我就听过那样的曲子。
我相信,在那些被我遗忘的前世中,我与她,真有一段母女缘分。”
“前世,崔栀未曾做到的,今生,我来做。”
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里面又一次出现了谢尘寰熟悉的,那长明灯般灼热的光:
“我要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