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初,李重云还能保持冷静。他觉得自己再如何说, 也是天潢贵胄;盛如惊如今虽然风光势大,咄咄逼人, 但在礼法上来说,不过是他们李家的家臣。何况他堂堂摄政王,还要为了一点陈年旧事,与臣下争拗吗?
但他说得快要磨破嘴皮子,面前的谢太后却是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她这种近似沉默的无言抗拒,让他愈来愈觉得挫败,心头的那一把火,也愈来愈烧得旺盛。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天下即使有一万名为爱糊涂的女子,谢琼临也断断不会是其中之一!
可是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模样,分明就像是——
天下即使无一位为爱糊涂的女子,但她谢琼临分明就是头一个!
李重云不敢相信自己倾心了这么多年的女子竟然到最后会变成这样,但眼前的事实明晃晃的,根本容不得他再自我欺骗。
“……琼临!”他一时间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礼法限制,这个名字就十分自然地从他口中喊了出来,就仿佛他已经暗自在心底呼唤了这个名字无数次一样。
严格说来,谢琼临既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之中最美丽娇柔的,也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之中最温婉可人的。
她甚至也不是他见过的女子之中最野心勃勃的。
他身为声名在外的皇二子昭王,即使头顶上一直牢牢压着一位太子兄长,但他依然是京城无数少女的梦里人。
可是,他偏偏就对她念念不忘。
并不是因为那一段少年心事被迫中途断绝,才使得这一段心事分外令人割舍不下。
也并不是因为像街巷之中那些碎嘴百姓妄自揣测的那样,他想取兄长而代之,因此兄长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他都想要得到,以作为自己胜利的象征。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她很好,能与他并肩而立,也能让他一见她便心情愉悦,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再多的勾心斗角,再多的阴暗算计,虽然令他厌烦,但那些阴谋化作的黑气,只要她一出现,便仿佛被她的华光映照,再也不见。
他俊美修长,聪敏矫捷,从来都神采奕奕,“若光中人”。
——最后那一句评价,居然还是他那位偏心的好父皇称赞过他的。
父皇虽然一路上扶持着他那位不成气候的长兄,但为了显示天子的公正,也曾当众夸赞过他。
这一句“若光中人”,正是某次庆贺边境大胜的宴会上,他舞剑以助兴,一身白袍金绣,剑光闪闪,神采飞扬。
当他收势行礼毕,挺立于殿上,灿烂的阳光自他身后大敞的殿门处投进来,正好落在他身上,烘托出少年的凛凛意气与俊秀身姿;而父皇即大笑起来,当众指向他,向左右道“二郎剑心玉貌,风采不凡,若光中人”。
可是,“若光中人”又有什么用呢。
父皇说他才是意气风发、站在光里的人物,却将皇位依然传给了那位住在终日阴暗的殿中、怕见阳光的病弱长兄。
而他心怡之人,明明拥有那么明/慧灿烂、皎如日月的笑容,却也不得不嫁给那个阴沉沉的病秧子!
后来,他还以为他失而复得,终于有了第二次机会——
却不料,昔日有负于她的那个人斜刺里杀出,再一次在他触手可及之处,夺走了他的胜利!
李重云的胸口翻搅着,种种前因后果混合在一处,渐渐膨胀起来,令他难以呼吸,心中酸涩难当。
“还记得吗……”他听见自己不知不觉中,说出了一句——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理解的话。
“从前有一回,我们在‘惘园’恰好相遇……那时,你在泡茶。”
面前的谢太后蓦地抬起眼来,讶然了一瞬,眉目渐渐展平,像是沿着他的言语,陷入了一段被唤醒的回忆之中似的。
“啊……的确是这样。”她轻声应道。